“知命,还疼么?”高先生上,前小心扶他坐起身。
知命摇头,之后便与纪莫邀对视。
纪莫邀还未及开口,就听得知命说:“父亲,我有话和小郎君讲。”
高先生会意,离开了。
高知命于是拍拍枕边的空位,“过来坐。”
纪莫邀依从了。
“我的右眼……是不是以后都看不见了?”
“是的。”
知命低落地发了一会呆,又道:“别自责,不是你的错。”
“别重复高先生的话了,就让我内疚一阵吧。这样我会好受些。”
“那行,我不说了。”
两个孩子又陷入沉默。
先开口的是纪莫邀——“知命,我欠你一只眼睛。”
“不,”知命笑了,“是我送了一只眼睛给你,你以后就有三只眼睛了。”
“你胡说什么?”
“不是胡说。好好的一只眼睛,我无缘再享。但若能当礼物给你,也算是物尽其用,不是吗?往后,你就能看到只有两只眼睛的人所看不见的东西了。”
“既然如此,这份人情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有心了,小郎君。”
纪莫邀眼神一沉,“以后别这样叫我……我已经放弃过去的身份了。”
“那你要我怎么称呼你?”
“叫我本名吧。”
高知命提议道:“要ᴊsɢ不给我些时间,给你起个响当当的绰号?”
“就不能换点简单的做法吗……”
高知命笑道:“怎么,送你一只眼睛加一个外号,还不够朋友吗?”
纪莫邀也忍不住发笑,“罢了罢了,随你。”
休养几日后,三人拜祭过撑船六,便告别打渔四夫妇,往素装山去了。
自离开涓州,高运墨就再未过问梁紫砚的去向。他明明担心得不得了,却又不知怎么向纪莫邀开口。他一边希望纪莫邀对母亲只字不提,是真的出于不知情,一边又扪心自问,是否有聆听真相的勇气。
抱着这种心情,他带着两个孩子登上了盛夏之中的素装山。
洪机敏果然没有忘记故人。他耐心地听过三人的遭遇后,爽快地答应收高知命为弟子——“知命,往后你就是靛衣门的二师兄了。”
高运墨忙问:“洪大侠糊涂了。你门下已有这么多弟子,知命初来乍到,怎么就是师兄了呢?”
“高先生有所不知,我当年跟你提起要收知命为弟子时,身边只有仙仪一个徒弟。如此算来,他就是我第二个弟子。这个位置之后,就一直空着等他呢!”他说完就带众人到院子里,道:“高先生,给你介绍我几位门生。”
话音未落,一位妙龄少女便走了过来,背后跟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
高先生打量那女子——目无俗媚光,眉少妖艳色,出落得如仙人般脱俗。而跟在她背后的男孩,五官精致,面如白玉,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像个瓷人偶一样可爱。
“知命,这是你师姐杜仙仪。”洪机敏又指向她背后的男孩,“那是我刚收回来的小师弟安玉唯,老缠着你师姐。”
“见过师姐、安师弟。”
“不必多礼。”杜仙仪笑笑,牵着安玉唯上前,“管他叫小安就好。这孩子怕生,忒难对付了。”
洪机敏打趣地“哼”了一声,“也就你能对付他。”
“师父这就不对了,你要是没能耐对付他,又何必收他做徒弟?”
“我这不是贪他年轻骨软,是可塑之才吗?”
杜仙仪抱安玉唯走后,洪机敏这才小声跟高运墨说:“安玉唯的父母是胡人,刚生下他不久,便因一些钱银纠纷被仇家谋害,双双客死中原。邻近有对无子的夫妇看小孩子可怜,就抱来养大,因此他几乎不会说胡人的语言,连自己家乡在哪里也全然不知。前阵子让我遇上他养父母,才收了这个徒弟。”
高先生赞许道:“洪兄高义,这又是一场功德啊。”
“哪里、哪里……”
两人正说着,门外又传来一个平稳得近乎无趣的声音——“师父,我到了。”
洪机敏急步将门外的男孩带进来,道:“知命,这是你师弟欧阳晟。阿晟,这是你二师兄高知命。”
知命用仅余的一只眼睛望着欧阳晟,道:“欧阳师弟,幸会。”
“叫我阿晟就成。”欧阳晟应道,“往后还请二师兄关照。”
洪机敏道:“阿晟在我这里也待了差不多一年。他家以砍柴为生,自小就练就一副结实的身板,只是没怎么念过书。我本想让仙仪教他读书写字,无奈小安来了之后,她就一直分身乏术。我知道高先生管教有方,知命自小也饱读诗书。如今让你做阿晟的老师,你们住一间房,白天一起习武,夜里再给他上课,如何?”
知命立刻点头答应,“甚好,我也需要人督促我锻炼。”
“不必自嘲,知命。往后阿晟就是你的右眼。阿晟,今后给我好生看守你二师兄的右方。”
“谨尊师命。”
高运墨见洪机敏弟子盈门,一个个风貌非常,欣慰不已,。“当年在涓州遇上时,洪兄还自谦,怕自己不懂为师之道,实在是大谬。”
洪机敏笑着摇摇头,“尽力而为吧。也是徒弟们争气,非我教导有方。诚然,遗憾也不是没有的。”他顿了顿,“除了仙仪之外,后来收的弟子多是男丁。我觉得不好,可也无力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