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芍望着空无一人的背后,内心竟生出前所未有的恐惧——不是恐惧死亡本身,而是怕自己会像虚日鼠那样,不明不白地死在一个自己信任的人手里。
她所恐惧的,是背叛。
一路狂奔,一路血泪。
看到姜芍提着一只鞋子,浑身是血地回来,孙望庭吓得立即上前接住她飘摇无力的身躯——“姜芍,出、出什么事了?”
姜芍将脸埋在他肩上,眼神与闻声而至的嫏嬛对接,手一软,靴子应声坠地。
嫏嬛停在半路,“姜芍,你的另一只鞋子呢?”
话音刚落,姜芍便放声大哭。
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后,姜芍侧卧在枕上,泪痕已干,却又一言不发。
嫏嬛为她递上一条湿巾,“擦擦脸吧。”
姜芍接过,可没有往脸上抹,只是捏着不动。
“是参宿吗?”
姜芍想也不想就答道:“是。”
“这么肯定?你看到他动手了吗?”
“没有。”姜芍坐了起来,木讷地望着前方,“但你猜他一进门说的是什么?”
嫏嬛没有吭声。
“少当家。”姜芍重复道,“他叫我少当家。”
嫏嬛皱起了眉头。
“屋里灯火通明,虚宿那样血淋淋地躺在地上,他第一声叫的却是我……”
“因为他知道虚宿已经死在了屋里。”
“因为就是他动的手。”姜芍这才稍微擦一下脸,“虚宿被一剑穿心,可她自己的剑还好好地在鞘里收着……除了参宿,不会有别人。”
“丢了一只鞋子在他手里,你知道他会如何借题发挥。”
姜芍肃穆地点头,“你说若我连夜回登河山跟父亲说明,能否扭转局势?”
嫏嬛语重心长地反问:“姜芍,不要怪我冲撞。但如果参宿真收着这么多秘密,你觉得令尊真的对此一无所知吗?”
“你觉得他也……”
“这样说吧,老当家与前代星宿的生死绝非小事。以令尊的身份,如果对此隐瞒至今,无非两个原因:共犯或人质,甚至两者皆有。他贵为家主,亲历如此巨变,却一直将最有问题的参水猿留在身边,若非狼狈为奸,就是在扮猪吃虎。无论如何,他肯定是知道些什么的。应该说,我们从很早以前就觉得他瞒着什么,只是一直不知何事能将他束缚至此。如今看来,所疑非虚。”
每个字都像利刃一样刺痛着姜芍的心,可她又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真是可笑……”她捂脸叹道,“被你们绑架时,我时时盼望能早日归家。可刚如愿,就又为了你们离家出走,现在更是有家归不得……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嫏嬛抱住她颤抖的双肩,安慰道:“别沮丧,惊雀山就是你的家。你要离开,我们不会阻拦,但你只要一日还留在这里,你就是我们的一员。我……我也希望令尊不会听信参宿谗言,错信你是凶手。但就算全天下都将矛头指向你,我们也愿意与你并肩。”
姜芍握住嫏嬛的手臂,道:“有你们在,我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只是就这么跟你们回去,任参宿以一面之词插赃嫁祸,也不是办法。何况,他既然能对虚宿下如此狠手,只怕开了先例,连其余的星宿也会有危险。我们总不能只顾自己,放虎归山吧?”
嫏嬛眼珠一转,提议道:“我有一个办法。在余下的二十六位星宿里,有没有谁尤其胆大心细、足智多谋,不轻信片面之词、会凭据灵活变通?”
姜芍想了一阵,答道:“心月狐是登河山的智多星,她最有头脑,我对她很放心。”
“那她也一定认得你的字迹吧?”
“认得。”
嫏嬛道:“你如今一人在外,在家中若没个内应,什么事实真相都任由参宿歪曲,你唯有坐以待毙的份。不如先发制人,立即修书一封与心宿,将你所见所知全盘托出,就算告诉她你身在惊雀山也不要紧。龙前辈和我姐姐既然能入室盗窃,那入室传信也不是难事。如果心月狐真如你所说那般明白事理,那就算未能尽信你的话,也会比对参宿的证词,多加留心、处处在意。将来要是真有什么事,至少也能指望她在替你考虑。”
姜芍觉得有理,立刻着手准备笔墨,又道:“龙前辈和枸橼姑娘,真的能潜入流星阁传信吗?”
“有何不可?”
姜芍苦笑,“也是,既是飞檐走壁的神偷,要进入一个寻常锁着的小室一定不难。也罢,反正多年来我和他们都是这样传信的,就算中途假手他人,结果也是一样。我只是不太习惯……这么明目张胆地谈论机要之事罢了。”
“有什么担忧,不要怕跟我们开口。”
“知道了。”姜芍轻轻捏了一下嫏嬛的手腕,“谢谢你。”
(本回待续)
第四十七章 阴计明 烛光暗(下)
庭院里,其余人正在准备次日离开的事。
“去登河山传信的话,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你留下来陪弟妹吧。”
温枸橼一听就傻了,“一个人能行吗?”
“胡说八道,我过去四十年都是一个人行动,有什么好担心的?”
温枸橼脸上不快,可又无力阻止,只好小声怨道:“你给我小心点,不然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给谁养老送终去?”
“这么多意见,也不知是谁整天担心别人照顾不好弟妹……现在给你大好的机会陪在他们左右,就别闹脾气了啊。我也不用你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