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他依然低头望着自己的脚,“我不会有事的,你不要担心。”
嫏嬛浅笑,“你当然不会有事了,有二姐在呢。”
“不……”葶苈抬起头,对上了嫏嬛疑惑的目光,“二姐,我是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不想总是被你保护。”话毕,他轻轻甩开了嫏嬛的手。
嫏嬛木讷了——葶苈长这么大,还从未这样甩开自己的手。挫败感一瞬间从胃里涌了上来,她反复地咀嚼葶苈的话,却找不到释疑的出口。“葶苈,你这是怎么了?我们原来不是说好的吗?你怕我保护不了你吗?”
“不、不是的……我只是……”葶苈看了一眼姐姐,又回头看了一眼纪莫邀。
嫏嬛将弟弟拉到怀里,安慰道:“没事的,有姐姐在,没有人能逼你学武功。”
“二姐,没有人逼我,是我自己、我自己……”葶苈几乎用尽全身力气,说出了久藏于心的愿望——“我也想保护你。”
嫏嬛愣住了。
葶苈趁机从她怀中挣脱,重新握着她的手,解释道:“我已经十五岁了,早就不是三朝婴孩,也不需要二姐你替我决定一切。我很怕自己如果继续这样依赖你,迟早会成为一个不堪一击的废物。难道等我二十五岁、三十五岁,甚至八十五岁的时候,还要指望你寸步不离地打理我的生活?我知道我现在还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黄毛小子,但我、我……”
糟糕,想好的字句突然枯竭了。
“我们会让他披上满身疮痍,变得无坚不摧。”接过话来的是纪莫邀,“二小姐不是问我为何要剪掉鱼线吗?我告诉你,正因为我剪掉了鱼线,葶苈才证明他能凭一己之力脱险。我知道你是他身边唯一的亲人,所以才要拼尽全力保护他。但你有没有想过,这话对于他来说也是一样的?”
嫏嬛听到这里,情不自禁地望向葶苈,似乎真的看到了一丝陌生的决意。
“葶苈是你弟弟,他比我们这里任何一个人都要关心你。你想保护他,他就不想保护你吗?你一定明白无法保护至亲的痛苦,难道就不能给他一个避免这种痛苦的机会吗?”纪莫邀说到兴起,狠狠地拍了一下葶苈的肩膀——“你自己把话说完!”
葶苈一个抖擞,再次紧握嫏嬛的手,“二姐,我之前怕你生气,才会瞒着你,是我不对!可现在我、我不想半途而废!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你才会接受,但我真的不想做一个胆小鬼……”
“葶苈,你不是胆小鬼。”嫏嬛强忍泪水,“不会武功,不代表你就是胆小鬼啊。”
“不,二姐,不是这个意思……每次因害怕而蜷缩在角落里时,我都会觉得无地自容。以前总是你来保护我,我从不曾保护你,甚至只是保护自己都好!如果以后有一天,你需要我而我却无能为力,我会非常、非常、非常内疚……我不是小孩子了,二姐,我不会有事的。”
嫏嬛捂住嘴,哭着转身离去。
葶苈撒腿要追,却被纪莫邀喊住——
“别紧张,你姐不是那种凄凄惨惨的人,会想通的。”
“我说错话了吗?”葶苈左右为难地站在原地。
孙望庭上前用力晃了晃葶苈双肩,赞叹道:“真男人!”
葶苈却未敢尽信,又试探性地望向纪莫邀。
纪莫邀的脸上挂着一道几乎要将他嘴角撕裂开来的笑容,“干得好,三公子。”
葶苈释然而笑:原来大师兄,也是会赞人的……
傍晚时分,纪莫邀在岩洞里找到了默默坐着的嫏嬛。
她一直望着墙上的画,望得出神,半晌才转头问:“纪莫邀,我是一个专横的人吗?”
纪莫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和她一样坐了下来,道:“你觉得自己是的话,你就是。”
嫏嬛苦笑,“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就这么难吗?”
“如果我的答案不会改变你对自己的看法,我又何必回答是与否?”
嫏嬛发了一会呆,道:“我在家时,也有这样一个小天地。其实就是一间杂物房,里面摆着各色各样的工具材料。我爹会跟我一起绘制图纸,设计奇形怪状、意味不明的小机关,然后再把这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做成实物。”她盯着满布涂鸦的墙面,感触落泪,“那贴满墙的图纸、那些古灵精怪的小玩意……都成灰了。”
纪莫邀看着她,将刚刚抽出的薄荷叶又放回了口袋里,“你如果还有新的想法,我们有纸笔,也有用不完的墙面。”
“你不用特地来安慰我……”嫏嬛匆匆抹去泪水,“我就是……想起了小时候而已。”
“不关事。仙仪师姐既然将你们姐弟一同托付于我,我肯定不能单单顾及一人。葶苈已经找到他想要的,我希望你也能找到你想要的。”
两人一同沉默。
又过了一会,嫏嬛突然坦白道:“我骗了你。”
纪莫邀抬了抬眉,以示意外。
“我没有解出所有的题……方程篇第十三题,我解不出。”
纪莫邀翻开平摊在桌上的《九章算术》,问道:“甲乙丙丁戊和井绳的问题?”
“对。”
纪莫邀找到了那一题:今有五家共井,甲二绠不足,如乙一绠;乙三绠不足,如丙一绠;丙四绠不足,如丁一绠;丁五绠不足,如戊一绠;戊六绠不足,如甲一绠。如各得所不足一绠,皆逮。问井深、绠长各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