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开,人影双。桃花落,人影单。
为何美景要伴着心酸锁入记忆?
嫏嬛替桃树不值——花正盛开时,他们两个都无心赏花;如今不幸败落,想要欣赏也已经太迟了。
不过树顶倒是有一朵开得不错。
嫏嬛努力地想要找一点亮眼的颜色来转移注意力。花瓣经雨水冲洗,确实显得更加粉嫩可人了。
真好……
她好奇这朵花戴在头上会是什么样子。
明明开得这么好的花,自己竟想着去破坏它,真是的……
嫏嬛挽着湿漉漉的树枝,无所适从。
眼泪突然就涌回来了。
她为自己短暂的定力与可悲的懦弱哑然失笑。
“大魔头……”她哽咽着呼唤对方。
算罢,再怎么叫他也不会回来,而自己也只会哭到发抖、抖到疲倦,然后接受孤独。
可她不甘心啊……为什么刚刚看清彼此的心意,便要面对分离?这世上这么多人、这么多感情,为什么偏偏是他们两个的来得不合时宜?如果纪莫邀是个坦率一些的人该多好,如果自己是个勇敢一点的人又该多好……
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她头上。
嫏嬛伸手一摸——跌入掌中的,竟是那朵开在树顶的最坚强的桃花。
就连它,也终于屈服了吗?
阳光再次被灰云遮盖,碎屑般的雨点淅沥淅沥地重返她单薄的肩膀上。
嫏嬛茫然凝视卧在手心的花朵——我们这样算不算同病相怜呢?再细看,花梗断口分外平滑。如果是被风雨打落的话,应该不会有这么平整的断口才对。这看起来更像是、像是被利物直接切断的样子……利物?平白无故,会有什么利物突然划过半空、将这花儿裁断?难道——
两只手臂揽住她经已湿透的肩头。
嫏嬛心脏猛然一阵抽搐。
这是幻觉吗?
“焉知……”
没错,真是他的声音……
嫏嬛立刻伸手去触碰环在上身的手臂——是他。他全身都湿了,嫏嬛从背上都能感觉到来自他胸口的凉意。
“你怎么回来了?”她细声发问,“我以为你已经……”
对方没有吱声,而是松开手臂,用两指夹取嫏嬛手中的桃花,将之小心插在她已凌乱的发髻上。
嫏嬛耐心等他把花插稳,才敢缓缓转过身来——细雨中,那双冷峻的眼睛被洗刷出一份别样的神色:犹豫也好,果断也罢,最终都融成了深深的不舍。
“焉知……”纪莫邀低下头,任雨水打在身上,“做尽世上所有事可能有些难,但我想尽力而为。”他的唇角自嘲般地上扬,略微露出嘴里的尖牙。
嫏嬛止不住笑出声来,眼角还有未干透的泪痕,“你就不怕我不肯再放你走?”
“这个……”纪莫邀心中禁不住划过一道冷气——仿佛已经看到他们的未来,并为此隐隐颤抖。他这样一回,只会更加泥足深陷。倘若要再经历一遍别离,恐怕会比方才要更加痛彻心扉、生不如死。这样做好吗?但人的感情,难道不正是为此而生的吗?既然决定了要回来,就不要再想回头。所以,自己还要回答她的问题吗?纪莫邀罕见地选择了逃避,转而俯身在嫏嬛被雨与泪沾湿的唇上按下一个吻。
嫏嬛全身一颤,但惊讶很快被坦然取代。她闭上双眼,完全逐渐陷入对方的怀抱中,而自己的手也不自觉地攀上他的肩头。
原来他的吻,也是薄荷味的。
雨继续在下,湿透了他们紧紧相拥的身影。
两个绝顶聪明的人,明明早已毫无保留地倾倒在对方的脚下,明明早已毫无保留地接受了冷静的诀别,却只能在此时此刻嘲笑自己曾经的软弱与迟钝。
如果这一刻能早一点到来就好了。
但若是要以此刻相换,他们恐怕也不会答应。
松开时,两人换口气又再吻上。如此反复多次,才终于觉醒自己还站在雨中。
纪莫邀拨开黏在嫏嬛面上的湿发,吻在她的额头上。
嫏嬛握住他的手,“我不要淋雨了……”
纪莫邀意会,立刻牵她回到廊下。
嫏嬛见他的斗笠和蓑衣散落在地上,“不要紧么,你的那些东西……”
纪莫邀瞥了一眼,道:“等雨停了再说。”随即推开门。
一路进屋,水迹在地上描出他们走过的每一步。
房门一关,只剩下水滴跌落在地的声音。
他们之间,很早便没有秘密。因此来到这一刻,他们闻也能闻出对方的心绪。
“焉知……”纪莫邀抱住嫏嬛的腰,另一手轻轻拨开她的衣领,手指在她裸露的锁骨上小心弹跳。
嫏嬛咬牙忍住不发出声音——会失礼吗?可这难道不是自己一直都盼望的吗?对于纪莫邀,她心中难道还残留了半点的矜持吗?她握着纪莫邀的手,慢慢将之向下引,同时试图抑制自己不安分的喉咙。透过一层皮肤,能感觉到他的脉搏在飞快地跳动,就如自己的心跳一般躁动不安。
“我……”
嫏嬛闭上眼,柔声答道:“如果你还在等我首肯……你可以不用等了。”
她不止一次想象,自己才是那个向纪莫邀索求的人。
长久以来,他们都在心中为对方珍持着一个虚位以待的宝座。如今他们只希望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那个藏在心底深处的空洞填满。而其余的事,哪怕生死,都已不再存在于被情欲蒙蔽的神志。太过习惯于理智的人,这时才明白,原来自己也能失控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