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临雕这么在乎颜面的人,就算知道了自己女儿撒谎,也不会公开,更不会改变对无度门的敌意,否则就会沦为弟子们的笑柄了。更何况祝小姐这么做,只是为了消磨吴迁公子的意志。如今令弟不是还好好的吗?”
“你说得倒轻巧!我们一家人成天提心吊胆的,还不都是因为祝家干的好事?”温枸橼长叹一声,“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真让他们找到葶苈了再说。”
缪寿春见她兀自感慨,又问:“温女侠此次前来,应该不只是说这些吧?”
温枸橼从思绪中抽离,略带茫然。
“你一进来就问我毓心的事,不过是为了套近乎,肯定不是你专程到来的目的。而祝蕴红之事,又是经我提醒,你才知情。来来去去,你还没告诉我,你到来的真正缘由呢。”
“还真是……”温枸橼一拍脑门,“一想起弟妹的安危,我就坐卧不安、心乱如麻,让先生见笑了。我这次来,确实想听先生好好跟我讲讲同生会的一些过往,还望先生明言。”
“我又不是同生会的门生,问我真的有用吗?”
“此言差矣,先生久居涂州,令郎又是祝临雕心腹。同生会壮大不过三十年间的事,阁下可以说是从一开始就是见证啊。”
缪寿春望了她一阵,苦笑着摇摇头,“我只知道治病救人,不懂那么多江湖规矩,更不会用江湖人的眼光去判别是非。你想听我讲故事,恐怕难以知晓全貌。”
“不怕,只要是真事,就算不知全貌也是一种收获。余下未知的部分,我再找别人补全便是。”
竹叶编成的小舟随溪水飘远,又是风和日丽的一天。
嫏嬛坐在溪边,两只脚浸在水里。
纪莫邀枕在她腿上闭目养神,嘴里嚼着新鲜的薄荷叶。
“结果一条鱼也摸不上来。”嫏嬛口中满是遗憾。
纪莫邀笑了,“浑水才能摸鱼,这么清澈的溪水,游鱼可都醒目着呢。”
“那你还拉我下水。”
“是你说想试试徒手抓鱼,肯定要试过才知道有多不容易吧。”
“结果白白弄湿了身子……”嫏嬛说到这里,面泛红晕,像是埋怨,却又像是欣慰。
“就算没有被水浸湿,之后反正也是会沾湿的,又怎么能算是白白湿身呢?”
嫏嬛抿嘴,捋了捋纪莫邀的头发,怨道:“你就是故意的吧……”
纪莫邀睁眼仰起头来,伸手蹭了她的鼻尖,“我爱你。”
嫏嬛呆住了,又叹道:“如此庄而重之的一句话,你这么轻描淡写地就说出来了。”
纪莫邀轻笑,“生气啦?”
嫏嬛拍了他一下,“起来吧,我腿都麻了。”
纪莫邀弹起来,一手搂住嫏嬛,另一手帮她揉腿,故意说:“你想听,我就天天说给你听。”
嫏嬛板着脸认真想了一阵,连连摇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啊。”嫏嬛朝他粲然一笑,“我看到你就不生气了。”她正想凑近,却冷不防地打了一个喷嚏。
“我去拿件披肩,别着凉了。”纪莫邀飞快地在她额角点上一吻,便匆匆起身回屋,顺带还捡起几件方才散落在草地上的衣物。
回到卧室,正在柜前思量哪一件合适时,窗外传来了扑腾之声。
纪莫邀扭过头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窗台上停着一只鸟。
“天、天王……”
他小心上前再审视清楚,果然是声杀天王不错。
“第一个找到我们的,居然是你。”他见鸟儿张口就要说话,忙轻轻夹住它的喙,“别作声,帮我捎个信出去。”话毕,他飞快借还没干透的墨砚写了一纸短书,放进天王脚上的信筒。
天王乖乖听话,带信飞走了。
回到溪边时,嫏嬛问:“很难挑么?”
“薄的怕漏风,厚的怕太热。”纪莫邀说着就将一件薄布披肩罩在了嫏嬛身上,“舒服了吗?”
嫏嬛点头。
纪莫邀坐下,将脸轻轻挨在她肩上,努力不想被对方发现自己眼角已红。
入夜,二人又聚在书案前,面前放着一卷书,旁边是一沓空白的稿纸。
“今晚轮到你抄书,我研墨。”嫏嬛说着就在书案前张罗起来。
竹居中有一卷无名之书是他们的最爱。这十几日间,二人已分别完整读了三遍,还意犹未尽。他们生怕日后挂念里面的故事,又不敢对先人之物顺手牵羊,便决定将这一卷故事抄下带走,供日后重读。于是便开始每晚轮流动笔,一章章地誊写。
“还有几章就末尾了。”纪莫邀道。
“是啊,而且这样抄下来,相当于又重读了一遍。”
“常看常新,每次都能有新的感悟。”
嫏嬛浅笑,“之前都是我们分别阅读,这次能一起看、一起交流感想,我觉得更有意思了。”
“还是托先人之福。居士与周氏兄妹皆是饱学之士,文笔一流,又深通人性,字字掷地有声。看他们写旧事,彷如身临其境,感情也极为投入。”
嫏嬛点头叹道:“是啊,我第一次看时都哭了。”
“感触落泪,才是正常的反应……”纪莫邀说到这里,骤然停笔。原来是正好抄到了动人之处,情不自禁地想要全神贯注地再读一次ᴊsɢ,不忍执笔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