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迁开始种下疑心,不过没敢多加揣测。
祝临雕知道女儿的疯语后,气急败坏要捉拿温葶苈报仇。号令一出,弟子们便打算前往无度门要人。只是不知为何,也许是为了顾及赵之寅的颜面,这事后来又没了下文。师兄弟间说起,都还是义愤填膺、振振有词地说要如何惩处温葶苈与纪莫邀一干人等,但到底有没有人去付诸实践,就不得而知了。至于温葶苈如今在哪里,恐怕也是未知之数。吴迁吃过纪莫邀的亏,只能在心中暗笑师弟们不知天高地厚,竟妄图三眼魔蛟败阵投降、低头认罪。只怕将他们整个同生会的脑子叠加在一起,也不敌纪莫邀千分之一。
其实吴迁多少明白,温葶苈与赵晗青并非因两情相悦而成亲,乃是形势所迫而不得已。在这一点上,他甚至替他们感到有些委屈。但一想到这里,他便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他与祝蕴红的婚约,才是这一切的开始。
他错了吗?
他是不是太执着于一个从未爱过自己、也无法改变心意的人了?
可那毕竟是与他一起长大的小红,割舍又谈何容易?
但难道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无休止地被错认为另一个男人,无休止地聆听属于他人的床笫絮语,就算是圣人,也必定有忍无可忍的一天,更何况是自己……
“葶苈,你不要……跟我睡吗?”
一直小心维持的淡然在那一夜崩溃。
明明她每天都会问同样的问题,明明自己每天都会在一番推脱之后,ᴊsɢ在别处睡觉。
说来真是讽刺,拜堂之前那场云雨令吴迁意乱情迷;而成亲之后,他却不敢再碰对方。他无法接受自己以另一人的名义与祝蕴红做夫妻,无法忍受这个替身的身份。
新房灯暖,难暖心寒。
“不要叫我葶苈!”吴迁高声呵斥,“我不是温葶苈!我是你表哥、你拜过堂的丈夫吴迁!你好好看清楚!”
祝蕴红瞪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无所适从地望着他自顾自地暴跳如雷。
他不敢直视她两眼中无尽的黑洞深渊。
“小红,我求你……”他挽着祝蕴红的手臂,哽咽了。
“葶苈……”
“我不是葶苈,小红,我真的不是他……我求你,不要再这样折磨我了。我只想你好好的,你可以不把我当作你的丈夫,但请你还认我做你的表哥吴迁好吗?我们不做夫妻,还做兄妹,还像以往那样相处好吗?我不会逼你做任何事,我……”他跪倒在祝蕴红脚下,泪水沾湿了她的脚背,“求求你了……”
祝蕴红忙躬身扶他,“葶苈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跪我?别哭了……”
吴迁起身后退,背对着她抹泪,“我没哭,只是……”
“葶苈,你若是累了就睡吧。你要是想自己睡也可以,我明天再来找你。”
吴迁不住地摇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言为定,那我今晚就不等你了。”说完,她坐到了梳妆台前,开始卸下妆容,准备就寝。
吴迁回过头来,看她熟练地重复着每天睡前的动作。不说话时,她就与以前的小红一样。
祝蕴红背对着他,正对镜洗颜。
吴迁望向镜中人,多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有一瞬间,他与镜中的眼睛对视。
然后一切如常。
吴迁忽觉胸闷难当,披衣离去。
他刚刚看到了什么?
镜子里的那双眼睛,竟完全褪去了跟他说话时的天真烂漫,只剩下近乎能吞噬一切的冷酷与恶心。
原来是这样。原来自己的怀疑并不是妄想。
痴愚傻话,意在诛心。
她真实的想法,只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悄然流露。
祝蕴红并没有疯。
即便如此,吴迁也只能将真相藏在心里。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揭穿祝蕴红,更不知道要怎么跟长辈们解释清楚。
例行地请医人来看病,更像是在进行某种虚伪的掩饰。医者是能够看清真相,还是认为这是什么不治之症?一般医人就算明白,恐怕也不敢说出来。而缪寿春是声名远播的名医,为人清高,很少看人脸色说话。初初听说他回到涂州时,吴迁其实是有一点害怕的。他怕对方会看出自己极力想要掩盖的事实。
但缪寿春什么也没说,只是如常地看病,如常地开药。
吴迁看过药方,发现只是些寻常补身之药。
缪寿春一定是知道的,甚至知道自己也知道,但没有点破。
吴迁于是懦弱地接受了这个局面。
至少他清楚祝蕴红是有意折磨自己,同样的话语便不会像以前那样伤人。他仿佛一个掩耳盗铃的白痴,明知眼前皆是虚妄,却执迷不悟地要帮对方继续维护这个谎言。
他明白自己和祝蕴红一样,有着一颗伪善无情的心。说什么不做夫妻、还做兄妹,不过是痛哭流涕时的气话。他明明可以结束这段毫无意义的婚姻,还彼此自由,但他偏偏没有这么做。如果祝蕴红选择了装疯卖傻逼他放手,那他也可以选择装聋作哑逼她留下。
看谁熬得过谁。
缪寿春的坦诚,着实令温枸橼一惊。
“你既然知道祝蕴红并非真的有病,为何不向祝临雕通报?这样也许他就不会执着于追究葶苈的责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