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纺纱淡粉色泡泡袖上衣的大姐挑了挑颜色没有纹对的眉毛,打量吴星:“你可不是清荷村的吧?瞧着面生。”
“嗯,大学生来村子做调研的。”
“是不是要摄像?”大姐来了兴趣。
吴星摇摇头,打破她的想象:“会拍照片。”
受访者的照片。
大姐放下手机,从那把老旧的,漆皮严重褪色的黑色扶手椅上起来,笑眯眯:“会不会在书上印出来。”
“有可能。”
确实有可能,如果材料有价值的话,收录的可能性很大。
但年龄条件上,这位大姐比门卫大爷更不符。况且就算收录到书里,除了历史专业研究需要,那些书印出来便被束之高阁,无人翻阅。
像做了一盘不对客人口味的珍馐,挺让人失望的。
“你来买东西?”大姐才想起正事。
吴星扫了眼店内的货品:“买点东西,我还有两个快递应该寄放在你这儿。”
“啥名字?”
“吴星。”
她转身在后面的货架上找了起来,“你确定上头留得名字是吴星,不是其他什么‘小星星’、‘星光闪闪’之类的。”
吴星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如获至宝:“咦,这不是嘛!‘搂着星星睡觉’是你的吧!咦咦,肉麻,年轻人真会玩。”
确实肉麻。
“不是,”吴星从来不在购物软件上用虚拟名,她说:“我的是两个大件。”
“大件?”
“嗯。”
“啊,我想起来了。太大的没有搬里面,我放到仓库了。”大姐从柜台后面出来直奔隔壁仓库,没两分钟,她结实的膀子拖着两个箱子出来。
吴星低估了江楠女士对“简单打包一点”的理解,看着地上的东西发愁。
显然二八自行车的后座无法负荷这些,她试探地问:“姐,您这有没有推车什么的,我这实在不好搬。”
大姐犹疑,颇有些为难。
因为拉货的手推车就在离两人不远的地方,借也不是,不借也不是,吴星打保证:“您认识陈村长吗?我可以给他打个电话,我现在就住在正阳药厂,用完我立马给您拿过来。”
大姐手指揪了揪黑色裤子的边锋,刚要开口,看见路边过来一辆车,使劲招手。陈邺老远就看见穿着蓝白条纹衬衫裙的吴星,披肩的长发被她挽起来,露出白皙好看的后颈。
他靠边停车,吴星看见他下车,往边上闪了闪。
大姐熟络地跟他打招呼,然后说:“陈,你回村的话把这个女娃捎一段路。”
陈邺目光佛过她,停留在大姐身上。刚才在车里吴星只看见他带着墨镜的侧脸,这下他彻底暴露在天将黑的路灯下。
身形颀长,腰身精廋,穿一身很接地气的黑色工装。短袖的袖口露出来的胳膊能看见明显的晒痕,笑起来眼尾微翘,很招人。
“你这软蓝现在有货没?”
“有,你要?”霞姐仰着脖子看了陈邺一眼,以前也不在她这拿烟,今天稀罕。
陈邺:“嗯,你先给我拿。”
“几盒?”
“拿一条吧!”
“送人?”
“自己抽,”他掏出手机走到门边扫码付款,等霞姐把烟拿出来,顺手夹在腋下,才把视线定格在吴星身上。
他嘴角勾着笑:“你就打算用这个驮回去?”他瞟了眼二八自行车的后座。
吴星仔细看了看,用自行车把这三大件驮回去确实有难度。
她没说话,陈邺也没有再发难。径直走到车边将烟扔到后座,又打开后备箱。
吴星很有眼色,赶忙将地上的箱子往车上搬。箱子里扎扎实实装着一箱子书,她使完力气,用肚子顶着才勉强能行动,但还没走两步,手上的重量转移,陈邺皱眉将她手里的箱子接过,有点恨铁不成钢:“不会挑轻的拿?”
她点头:“那自行车怎么办?”
“先放着,我明天来骑。”
“这......是我借的。”
“我知道,”他又把吴星手里的被褥拿过去,“等会过去我跟李老头说。”
她诧异:“你怎么知道是谁的?”
陈邺拉下后备箱的盖子,回头看她:“你信不信这地方有几窝蚂蚁我都知道?”
吴星愣了下,抿唇不语。
陈邺扶额,“你不会真相信我知道有几窝蚂蚁吧?”
“夸张是一种修辞手法,我知道。”
她拉开副驾的车门兀自坐了上去。他的风轻云淡和戏谑这会都极其碍眼,吴星不愿再被刺激。
都说时间是良药,可“释怀”二字她还没有学会。
也许消弭痛苦的,从来都不是时间。
陈邺无语,他还没有生气,她倒是脾气大。
一路除了风刮过车身的“呼呼”声,车厢里安静得能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
气氛似冷凝,又似火热。
吴星的后悔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快到药厂门口,陈邺余光朝她那边瞥。吴星两手握着手机打字,陈邺恨自己视力好看见了联系人的名称:窦正礼。
心里冷哼一声,火大。
窦正礼跟吴星是发小,他在上海读的自动化专业,一毕业签了长春的一汽,拿着四十万年薪在那过得很滋润。
他们来往不算密,吴星在沈阳也只去找过他两次,还都是因为专业考察去伪满皇宫才顺道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