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了雨, 滴滴答答连成了线。他沉浸在过往的梦境里,眼神还有些恍惚不清。
“你梦到了什么?”魔神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到了他面前:“你看上去既欢欣又痛苦,是梦见了我阿姊吗?”
魔神窥探人心的本事太可怕, 湛剑不想多说:“嗯。”
“让我猜猜你梦到了什么, 你一定有一个很悲惨的过往, 然后阿姊对你施以援手, 你对祂情根深重。”
瞑昏恶劣地笑起来:“你也不必向我隐瞒,你从前那点事我早就知道了, 你猜猜是谁告诉我的?”
湛剑侧过脸去,比起从前的稚嫩, 他的脸上多了一分坚毅,历经风霜,更有一种无法比拟的美丽。
他知道瞑昏在扰乱自己的心神,但是自从他决定做这件事开始, 他就绝不会停下。
湛剑轻声说道:“神主生来尊贵,我有幸入祂门下,已很知足。”
也许在他被那位高贵的女神点化的那天,他就不可自拔地陷了进去。但他深知自己肮脏不堪, 从未有过奢望。
他做过最大胆的事情, 便是问祂为何要收自己为徒。在其他神仙都爱收身世清白的女子为徒时,为何要收他这样浑浊不堪的人。
“大约是觉得你太可怜了。”祂用手点着下巴,眼睛微眯, 似乎在享受春日里的微风。
白昼轻笑一声:“但是世人皆苦,我收你为徒, 不只是可怜。”
“我见你的时候觉得很惊讶, 你一生凄苦,一生都在自保, 从未主动加害于人。我看见你救了一个落水的孩子,你可知道她本该在那日溺水身亡,你改变了她的命运,所以我也想改变你的命运。”
湛剑仿佛被天大的馅饼砸中,可他异常冷静:“神也可以插手改变凡人的命运吗?”
难道神不该是高坐云端,冷眼观众生疾苦,他怎么会如此幸运地遇到一个好心的神?
“不可以。”祂微笑着向他伸出手:“吾乃合虚山主白昼,你可愿做我的弟子?”
原来这位神仙是来人间挑选徒弟的,这样的好运气竟然落到了他的头上。
湛剑心想他一定是世间最不识好歹的凡人,换做旁人早就欣喜若狂地答应,他却再三提问:“做你的徒弟有什么好处吗?当神仙……就可以无所不为吗?”
“嗯……这个问题嘛……”白昼说:“大概没什么好处,做神仙也不可以为所欲为,做神仙是很辛苦的,只有心怀大义才能做好神仙。”
祂竟会觉得他是个心怀大义的人,湛剑简直想笑,祂不知道百姓是如何骂他的吗?
这天上的女神大概不知道,他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奸臣,以色侍人的佞臣,怎么会是心怀大义的好人?
可他抬头看到祂眼睛里的微笑的时候,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他从未被肯定过,从未被赞美过。
他在那一刻鼓起勇气:“我想做您的徒弟,我会做一个于众生有利的人。”
于是他跟着白昼来到了仙界,那时候还没有天庭和天帝,三界以白昼为尊,但是白昼大部分时候也不管事,除非有人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
不过白昼要收湛剑为徒的事情,遭到了绝多数仙人的反对。
那会儿还是母系神的天下,仙界也以女子居多,男子被视为罪恶的象征,易怒且没有悟性、耐性,更何况湛剑的过往如此不堪,怎配做神主的徒弟?
众仙人在大殿之上吵架,揪着湛剑的过往不放,他一介凡人,如同被人扒了衣裳当众评判。
他怕做祂的徒弟,又怕祂不要他,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望向祂的目光藏着期待和哀求: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我将永远对你忠诚。我会做一个心怀大义的修仙者。
可湛剑不知道如何为自己辩驳,他的过往在前尘镜里浮现,他难堪地闭上眼睛。
“够了。”一向随和的女神为他发怒,挥手打碎了浮在空中的前尘镜:“他是吾决定收的弟子,谁也无法改变吾的心意。他是好是坏,我的眼睛看得到。”
就这样湛剑成了白昼收的最后一位弟子,也在后来让祂成为了三界的笑话。
最开始湛剑会收到很多风言风语,就连仙界的仙鸟也不喜欢他,会在他前去拜见师父的时候朝他脸上扔石头:“蓝颜祸水!”
可是湛剑从做凡人的时候,就明白一个道理,只要时间够久,什么事情都会被遗忘。所以他从不反抗,等待这些仙人仙鸟觉得无趣而放弃。
可有一回仙鸟欺负他的场景被师父看到了,他拍拍衣服上的尘土,从地上爬起来,一抬头却看见师父站在云端,失去了一贯的微笑,不喜不怒地看着他。
他心里一惊,立刻低头跪下:“师父,我哪里做错了吗?”
想逃跑的仙鸟被白昼抓回来,捆着翅膀扔到湛剑面前,祂沉声:“别人欺负你,你为何不和吾说?”
“师父事务繁忙,不敢用这种小事打扰师父。”因为他怕祂心生厌弃。
更何况告状又有什么用呢?他心里尊敬师父,却从没想过师父会为了他惩治这些些鸟,既然得不到结果,还不如不要说。
白昼望着他,叹了口气:“难道是我这个师父哪里做得让你有误会吗?还是你觉得我不会袒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