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
那群每日只知道勾心斗角互相陷害的天子与近臣,只会想着自己座下的皇位有没有坐稳,脑袋上的官衔会不会再上一级。
他们没有人会分心去想偌大国家里的某一个州,某一个县的百姓过得怎么样。
甚至还自以为是、又十分荒谬又可笑地定下“无诏不得入京”这样的规矩。
他们永远高高在上,永远视人命如草芥。
“王吉安,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无非就是粮仓里的粮食根本不够还回去。”许久未说话,钟毓的喉间好似堵着一团又冷又腥的棉花,她看着不远处的王吉安,声音不大,却是一字一顿地传进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今日开仓门,有多少算多少,全部还回去。”
话音落下,身后的傅平不再等待。
他几步跨上前去,在王吉安惊恐的眼神里死死按住他的手把钥匙插进锁孔里。
“喀哒”一声,锁落。
直到看见那个眉眼肃冷的男人一把将王吉安拎向一旁,围在钟毓身后的人这才一窝蜂般地涌进了粮仓。
原本安静的仓前骤然响闹哄哄的声音。
跟在身后的岑一怕自家夫人被百姓推到,抬起手臂隔开人群,扶着钟毓走向一旁空地上。
钟毓看着那些涌进粮仓的百姓,一时间竟怔愣着挪不动脚步。
她该怎么形容耳边的声音呢?
哭腔之中含着不可置信的欣喜,是男女老少都抑制不住的激动。
“夫人!”
忽然一声粗粝的声音响起,钟毓回过神,却见方才涌进粮仓里的那群百姓竟全都跪了下来。
“你们......”
“夫人的大恩大德,我们不会忘记!”一个中年男人红着眼眶跪在人群之首,他的声音比方才老妇痛骂王吉安的声音还要哑,还要哽咽,“您是救了我们峮州万万人性命的恩人!”
话音落下,他径直便磕下了头。
随着他的动作,身后跪着的所有人都磕了下去。
额头触地的闷声好似一下钟声重重敲在钟毓的心里。
激的她双目骤然蒙上了一层薄雾。
她从来都不知道,她也只做了放粮仓这一件事。
却成了如此多人心中的恩人。
第七十一章
与此同时, 一处十分僻静的巷子深处——
齐少虞正对着岑二压低了声音破口大骂。
而那个被他骂的对象,也就是岑二。
此刻正斜斜倚在墙边,有些吊儿郎当地看着眼前那张原本十分斯文俊秀的脸此刻被自己气得通红。
“我是不是说过你先不要急?我是不是说过?啊!”齐少虞看了看眼前丝毫没觉着自己错在哪儿的岑二, 又看了看自己脚边的碎木, 一时间心痛不已, “我早就给你说过,这木头放在墙外应该有些年头了, 外面看着还好好的,内里说不定都被虫吃了个干净, 一脚踩上去不说碎成渣,断两截是肯定的。”
“看看!你看看!”
他猛地拔高了音调, 一双眼怒瞪着岑二, 身上全然不见齐家世子应当有的风度。
齐少虞伸手指了指地上七零八碎的木头片子, 就连呼出去的一口气都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看你不听我的话非要踩, 这下好了吧,别人家攒的木头被你一脚丫子踩碎渣了,我看你怎么给人家交代。”
话音落下, 岑二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
他先是嗤笑一声,然后慢吞吞掀起眼皮子扫了一圈地上的木头片, 最后目光落在正在自顾自生气的齐家世子身上:“难道不是你说的这些木头下面藏着东西吗?”
“你还说接头的秘密图案一定藏在这些木头下面,要想知道你手下给你传的消息,就得先把这几块木头挪开。”
岑二的目光点了点那些木头, “木头这不是给你挪开了?”
“你说的秘密图案呢?”
齐少虞闻言,方才虚张声势的怒气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则是下意识摸摸鼻尖的心虚, “我这不是还没找到嘛。”
嘴上一边说着,一边蹲了下去扒拉着那堆木头片, “你别急,我找找!”
片刻之后,一无所获的齐某人扭头对着岑二讪讪一笑,“我们去下一个巷子看吧。”
可是这说来也奇怪,他们走过的路上,只要两墙之间有条小巷,那巷子的尽头必然堆着几块木头。
接连掀了好几堆木头,岑二终于忍不住了。
他一把拎起试图钻进第五条巷子里的齐少虞,面无表情地问:“你藏起来的猫眼石究竟在哪里?”
齐少虞被拎得面色一白,他小心翼翼觑了岑二一眼,见对方的面色十分难看,顿时不敢再废什么话,“一年前我与我那小侍从约好了的,在巷子尽头的木头下画下只有我们俩知道的图案,每隔十日便来换一次。”
看着岑二越来越冷的面色,他冷不丁打了个哆嗦,“今......今日是上一轮十日里的第六日,如果四天之内能找到那堆木头画上图,五日后便能知道他在哪儿了。”
岑二闻言,倏地便松开了抓着齐少虞后脖领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