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初言混进商队,一路逃到北戎。
北戎天高皇帝远,是宋莜岚手伸不到的地方。
而新王拓拔琰刚愎自负,性格暴烈,唯一的软肋大概是他那个不会说话的早逝的生母。
温初言算准这点,被俘后假装哑巴,营造出和拓拔琰生母类似的处境和身份,果然让拓拔琰动了恻隐之心,收他在帐下做事。
兄长说起往事轻描淡写,温久作为听众,揪心地蹙起了眉。
“久久,我也要跟你说声抱歉。”
江澧满怀愧疚地说:“初言在北戎的事我是知道的,这些年你托我寻找他的下落,我却一直佯装没有他的消息,对不起。”
“没事的表哥,那些都不重要了,哥哥回来便好。”
温久明白江澧的苦衷。
那几年瑛国公府的处境也不大好,江澧和温初言保持联络已是冒着极大的风险,而她在温家的一举一动都受到监视,江澧选择隐瞒兄长的下落,她能理解。
“长公主已经伏诛,二叔他也……”
温久欲言又止,前阵子刚发生的事,由于真相太过沉重悲痛,她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知道。”
温初言说:“一报还一报,他们应得的。”
温久没有说话,她知道,兄长只是看起来温和,实则心肠很硬,骨子里是个冷漠到趋近无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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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京城已是晌午,因谢怀钰和陈嵩反应迅速,赶在骚乱扩散之前镇压住叛军,是以温久并未看见想象中的兵荒马乱,街上人来人往,很多人恐怕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马车刚在城门旁的空地上停下,谢怀钰就迫不及待地迎上来。
“温久!”
少年看上去刚经历一场恶斗,下巴上还染着血,气质比平时凌厉了几分。
看到少女平安无恙,他悄悄松了口气。
“你、你没事啊。”
温初言皱眉:“你这小孩怎么说话的?难道盼着我妹妹出事不成?”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怀钰挨了这位陌生青年的批评,有些不知所措。
半年相处下来,温久知道少年是在别扭地表达关心之意,连忙出言解救:“我不要紧的。”
她望着少年身上东一处血西一处血,已分不清衣服原来的颜色,担忧地问:“阿钰,你受伤了吗?”
她唤他“阿钰”……
谢怀钰耳根一红,既为温久把他视为自己人感到高兴,又沮丧于自己似乎再一次被当做了小孩子。
“……没有,这些不是我的血,是宋彧那群影卫的。”
他挺了挺胸膛,想让自己看上去成熟可靠些,然而说出来的话还是暴露了孩子气。
“皇家影卫不过尔尔,我一个人就解决了大半,剩下的不是服毒自尽就是死在禁军刀下了。”
“差不多得了,行分内之事还吹嘘上了。”
谢怀蔺打断他:“宋彧呢?”
兄长发话,谢怀钰不敢得意忘形。
“他趁乱从重华宫跑了,但是被我和陈嵩拦住,走投无路登上城楼,从上面跳下去了。”
谢怀钰轻蔑地哼了声:“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败局已定,再挣扎也是徒劳。”
温久没想到是这个结果,檀口微张——
宋彧……死了?
谢怀钰说的每个字都很清晰,但她听来还是觉得不真实。
谢怀蔺将她的变化尽收眼底,心脏仿佛被针刺了一下。
“找到尸体了吗?”他冷冷问。
“找是找到了,不过模样有些凄惨。”
从那么高的地方坠落,又被底下不明状况的禁军践踏而过,那东西没有一处是完好的,能不能称为尸体还有待商榷。
回想他赶到城楼下看见的那具残破躯体,谢怀钰胃部抽搐了一下,又泛起恶心。
“竟是这般结果。”
江澧叹息:“郑阁老他们少不了要拿宋彧的死说事。”
将前朝皇帝逼死,传出去总归是不好听。
“死就死了,好好安葬便是。”
温初言没什么波澜:“是他勾结北戎在先,自知罪孽深重无可挽回,选择结束自己的性命,那帮老臣就算想拿这点做文章也无从下笔。”
他说得很冷酷,让谢怀钰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比起清冷之名在外的温久,她这个哥哥才是实打实的冷漠。
传闻果然不可尽信,什么“玉面郎君”,依他看,温初言根本是个黑心肝的。
温初言说完一通堪称绝情的言论,对温久又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走,岁岁,我们回家。”
变脸比翻书还快,这让谢怀钰看他的眼神又多了丝忌惮。
听到“回家”两个字,温久眼睛亮了亮:“好,我们一起回家。”
温初言宠溺一笑,仿佛才注意到当今圣上还在场,欠嗖嗖地来了一句:“陛下,臣带妹妹回家您应该不介意吧?”
谢怀蔺额角跳了又跳:“……去吧。”
温初言从以前就喜欢时不时阴阳他一下,几年过去,更是变本加厉。
可妹妹总是要嫁人的,温初言又没办法陪温久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