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嫌烦,卫洲是个多事的,多嘴找个借口搪塞:人家有白月光,在国外。
没几人当真,二十一世纪了,连北极都要接待游客,坐个十小时飞机的事儿,距离算不得什么,是白月光是饭粒子,全看人为。
几年过去了,也没在顾津南的生活半径里听说过什么青梅。渐渐也就以为卫洲嘴里那人不过是个普通高中女同学,用来当挡箭牌的。
不曾想,还真有这么位青梅。
顾津南和那位孟小姐落座在第一排,至始至终,他也没给旁人一个多余的眼神,目光揉成一条线尽数绕着手边人。
旁桌偶尔听到顾津南放软放低的交谈声。
孟小姐切下第三块蛋糕,夸很好吃。
顾津南立即反问:这个好吃还是小酥饼好吃?
钳着人手腕一定要问出个答案。
孟小姐骂他神经,他也笑嘻嘻地受了。
那么些人凑在一起热闹,卫洲和池雨两人简单走过场、填过腹,剩下时间都张罗起玩耍的花样来。
进了秋天,白天就过得飞快,稍一周转,夜幕开张,就见点点星火铺满整个崖际草坪。
台下的乐团,调完大提琴的调子就奏起舞曲来。第一首曲子是孟西荞在伦敦学过的,下意识微微站起身子,把脚碰了碰顾津南。
“我要去跳舞。”
说着,也不是邀请他的意思,只是告知,人就离座闪进园台里去了。
孟西荞行情好得很,这会儿在他眼皮子下就过去了三四个搭讪的。
顾津南目光幽幽,在空中找落脚点,就是不敢黏在孟西荞身上。
西式的舞,男女各自成双,搭肩合着拍子动起来。
他感觉胸口被乱棉絮堵住,烦闷的情绪渐渐膨胀。
顾津南当然不至于无理到要干涉这样的正常社交,他的问题在于没有立场去干涉。
吃醋是情人的特权,犯贱才是青梅竹马的安全区。
展现醋意,就是主动把自己踢进非友谊区,并逼对方对此作出回应。
他咄咄逼人过一次,孟西荞头也不回地去了英国。
要是同一个坑掉两回,他就该去看脑子了。
一阵皮鞋和高跟鞋得得乱响,弦乐奏到最后几个音,有踏地板的动作。
西荞刚才不小心给人踩着脚后跟,左脚的鞋跟微微往下滑,这会小腿一甩,细跟鞋就那么甩出去一米外。
不远的距离,可这么多人看着,她总不能穿着高跟单脚跳过去。
身边的男伴才要有动作,顾津南已经起身,款款朝这边走来。
弯腰捡起鞋子,放在她脚边,再自如不过的动作。
宾客眼观鼻鼻观心,平时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这会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积雨压细枝,俯身给女士挽鞋。
想表示的态度就十足十分明了。
孟小姐呢,照例是一句谢谢也没有的,还要把人的肩当扶手,借力穿好鞋,提开脚步回座。
*
台里要人去香港出差,任务落在孟西荞头上,她把医院的事情安排妥当了才出发。
周一早上,孟西荞拉着个十八寸行李箱,飞了四小时落地。
停好车,正从后备箱里卸行李,旁边有人先一步提起她的箱子,是个男生,黝黑精瘦。
“孟记者是吧?我是小李,张主编让我带你熟悉熟悉环境。”
孟西荞打了招呼,不好意思让人给她拎箱子,正要去夺,小李已经提着行李箱往前走了。
这边对接的人,还怪热情的。
孟西荞无心多待,完成采访任务后立即回晏宁,去机场的路上半途下车,七拐八扭钻进一条小巷,两边都是卖服饰的店铺。
孟西荞外婆原是生在粤地长在北方的富贵小姐,衣柜里香云纱的衣服排得满满当当,但怎么说都是以前留下来的旧衫了,人衰老后暴瘦,只剩一副薄皮包着的骨架,旧衫里能塞下三个这样的人。
林雅萍继承了对这种衣料的喜爱,这次西荞到香港出差,特意嘱咐她买一套回去。
孟西荞在一间店铺门口停下,挑开门帘,看到凳子上有一藏蓝色身影,走进去叫道:“黄老板。”
黄老板正踩着一个小凳,在将布匹摆到货架上。转头看到来人,满脸热情说:“许久未见了,孟小姐。你母亲身体怎么样?”
她眼神瞟到店中间挂着的一件褂子上衣,回说:“您还记得我妈呢,她手术很成功。”
黄老板守这家店守了三十年,见过的顾客如沙粒计,孟西荞的眼球才转了一圈,他就将店中间挂着的那条薄如蝉翼的青色上衣取下来,平铺在台上让她摸。
“顺利就好,后面肯定是大福和大贵。”
以前听到有人这般祝福,她都就坡下驴,应下来再祝福回去,但刚才却只沉默了半会儿,认真说:“平安健康就好。”
摸着这滑溜溜的布料,心中预估了一个价格,得到老板答复时惊了惊。
黄老板将她摸过的地方抚平整,说:“哎呀,你是大老板的独生女,这点不算什么啦。”
又补充说:“琵琶纽工艺复杂又花哨,光这纽扣就值几千了,这个料子的还有一件葡萄纽的,款式简单点,我拿来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