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目送寡嫂走上楼梯顶端,转进长廊,严霁楼才跟上去,循着脚步来到最里面的一间。
刚站定,就听见里面人说话。
“考虑好了吗?”
是个细细的男声,说话的腔调里除了一股风流,还透着阴沉毒辣。
良久没有答复。
“我的耐心很有限,你最好快点给我答案。把我害成这个样子,难道打算这样就算了?”
“你想怎么办?”
是寡嫂的声音。
朝夕相对的人,他不可能认错,严霁楼情不自禁握紧拳头。
“你讲一讲,怎么和你小叔子搞到一起去的?”
那人笑起来,“是不是你勾引的人家?”
“胡说八道!”
隔着窗纸,隐约可听见里面的怒气。
“我就知道,”男人冷笑道:“那小子不怀好意,大哥一死,就等不及爬上寡嫂的床,我看他是早就对你有意,要不怎么一回来就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呢,这还不算,你知道吗,他花钱买通当地的沙匪,差点要了我的命,要不是躲到一个部落的墓坑,我恐怕早尸骨无存了。”
绿腰打断他的自怨自艾,“你想怎么做?”
“我要你帮我办两件事,第一,跟我走,我手头的宝贝才卖了一笔钱,亏待不了你,我就不相信了,我段野哪点比不上严家这两兄弟,当年娶人输给大的,后面偷人又输给小的,你说一说,严家这一大一小,怎么就把你迷得晕头转向了?你为啥就非他们严家人不可?你这是乱.伦知不知道?”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绿腰喝止他,“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就是——”男人的语气陡然冷厉,散发出阵阵阴毒,“把那个姓严的小贱人杀了。”
“不。”
绿腰冷声道:“我没你想的那么狠,我下不去手。”
“绿腰,别跟我这么装,只有我知道你是个怎么样的人。”
“你不要胡说!”
“反正你想好,看你是要自己的命,还是要你小叔子的命。”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
“就凭这个。”
男人从怀里掏出个小盒。
严霁楼站在门外,看不见里面的景象,对他们的话便感到陌生。
绿腰深吸一口气,“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说了呀,我要那个小东西的命,你不会舍不得吧,难道是现在看人家做了举人,前途一片大好,也想跟着当官太太去享福了?”
“你以为谁都是势利眼?”
“我相信你不是,所以做给我看。”
室内传来长久的静寂,终于,“好,你等着。”
严霁楼的心重重地沉下去,好像夏天打水时,连桶带水跌进井底,那种阴沉的响声一直在井壁里面回荡,久久不息。
“今天迟点再走吧。”
传来一阵衣物摩擦窸窣的声音。
“你疯了吗?”绿腰把人挣脱开来,“我不是答应了跟你走吗,现在露出马脚,岂不是要惨了。”
“怎么,你小叔子天天晚上都不放过你吗?”
“下流。”
男人得意地笑出声,又戛然收住,异常干脆地道:“三更时分,我在你们家的老窑等你,东西收拾好,趁夜就出发。”
“这是一包砒.霜。”男人说,“你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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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
严霁楼竟然还在睡。
看他面色飞绯,绿腰还以为他发烧了,上去在他额头碰了一碰,幸好,没有多烫,大约是屋里面炉子烧得太旺了,绿腰将碳块夹了两块出去,又开开窗,通风。
严霁楼睁开眼睛,问:“嫂嫂,你的琴学得怎么样了?”
绿腰听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摇着头道:“我太笨了,总是学不会,老挨骂。”笑容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好,等嫂嫂学会了,我日后一定洗耳恭听。”
“起来吃饭吧。”绿腰看向桌上的油纸包,说:“我回来的时候,经过烧鹅铺子,买了点卤鹅翅,还有八宝粥,你尝尝吧。”
“我好像得病了,起不来,要你喂我。”
绿腰略一思忖,笑起来,“行。”
当她把稠粥舀起,递到他嘴边,严霁楼忽然问道:“嫂嫂,高山流水你知道吗?能为我弹一曲吗?”
第71章
高山流水讲的是俞伯牙和钟子期因琴声结为知己的典故, 作为流传千古的佳话,学琴不可能不学到这个。
绿腰自然不知道,可是她还是顺从地去了, 拉来凳子,坐在琴跟前,轻轻拨了两下,那琴发出不成曲调的怪音,然后她转过身来,脸上浮现出羞赧的笑容。
“我还不会弹。”
严霁楼半靠在枕上,摇摇头, “反正我也听不出好坏。”
他久远地盯着她, 脸上的神情悠远而平静, 倏忽间转为一笑, 端起旁边的粥,舀两口送到嘴里, “这个是在胡人街那儿买的吧?队伍很长, 能排到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