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将老头同谢云隐, 一起载入。
接诊的马来人女医生, 穿着白色的医生服。
头上戴着的却是马来头巾。
无数脚步匆匆。
好多声音,不断在确认着老头的生命指征。
医生同护士, 不断地运用各种检测手段?
谢云隐被挡在了急救室外。
他呆呆地, 坐在急救室外的长椅上。
双手撑着头。
心中乱成一团。
他觉得自己应该幸灾乐祸。
应该说一声, 这都是报应。
可是, 那触目惊心的鲜血,将他一腔的怨怼,全都打得粉碎。
他的心抽搐成一团。
老头是为了救他……
才弄成这样的……
这个事实, 刺痛了谢云隐的心。
爸爸……
他又回忆起, 刚刚自己情不自禁,终于狂呼出口的称呼。
他忽然好后悔。
后悔,没有对老头更好一些。
他一直在无视他。
一直在躲开他。
一直在怨恨他。
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他。
如果可以再来一次……
谢云隐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他要好努力,才控制得住眼中的水不往下掉。
难以言喻的巨大酸楚, 同令他愤恨了一生的痛苦,纠缠在一起。
也许, 已经过了一个世纪这么久。
才有穿着白色衣服的医生, 自急救室走出来,问:
“哪一位是车祸伤者的家属?”
谢云隐怔怔站起,答:“医生,我是。”
“伤者是非常罕见的RH阴性血, 很抱歉,我们医院没有。刚刚, 我电联过这边其他几所医院,都没有。”
“只有亚庇的一家血库才有。从亚庇到这里,有一千多公里。运血车开过来,需要三天。根本来不及。”
谢云隐怔怔地听,好不容易消化了其中的信息,马上道:“要花多少钱,我都出。医生,我可以去租用直升飞机运血。”
这位的财力,显然连医生都震惊了。
好半天,医生才说:“即使有飞机,也要飞行两个小时。加上血库的手续,来回路上的时间。还要进行一系列的检测……我怕……赶不及手术。”
谢云隐皱眉道:“不管怎样,我都要试下。”
医生想了想,才道:“最好可以验一下家属的血。如果血型符合,即时就可以输血给病人。就不用大费周章,耽误好多时间。”
谢云隐犹豫了一瞬间,忽然叹了口气:“好,我同你去采血样验血。”
如果是从前,他想都不想,只会冷笑着拒绝。
谢离亭,他怎么可能理他?
而今,面对那么多触目惊心的血液。
如同铁壁般的父子隔阂,还有好多年的心结……
忽然,裂开了好深的一条缝。
穿刺针扎入谢云隐的血管,黏稠的红色液体立即不断被输入吸管。
有白大褂的护士,立即拿了自谢云隐身上,抽出血液的采血管。
拿去化验,并和老头的血液,进行交叉配比。
谢云隐简直好似等了一个世纪。
好不容易,那个医生才再次来到他的面前,通知他:
“谢先生,我们对比过了,你的血型同样是好难得一见的RH阴性血。因为亲缘关系,血型配比完全吻合。你完全可以为谢离亭先生输血。”
“好多谢你,医生。”谢云隐立即站起,满面激动。
他要救老头。
他不可以让老头,因他而死。
那样,他下半辈子都不可能安乐了。
谢云隐静静地躺在医院的输血床上,静静地看着殷红色的血液,汩汩流入血袋。
好似在看着,好多年来的父子恩怨。
一时,他好似回到了那只小舢板上。
亲耳听到,谢离亭哭嚎着,答应将自己抵押给蛇头。
一时,又好似回到了小时候。
庭院中,桂花树下。
一碟毛豆,一本诗经。
他背会一首。
谢离亭就奖励他一颗卤毛豆。
阿妈总是笑着,偷偷将锅里剩下的毛豆,给他藏在小包包里。
谢离亭明明知道,却总是装作不知。
有风吹过,桂花落了三个人满身。
那时候的他们,好似神仙眷侣。
那时候的自己,好似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
一时,他的记忆,又回到了马来西亚的机场。
那个瘦骨嶙峋的老头,抱着自己的身体,不停在地上滚动。
他们躲过了大卡车。
一地的殷红,触目惊心。
好多种情绪此起彼伏,好似永远都在对战。
谢云隐轻轻闭上眼。
不愿意再想。
直到自身体中,抽了足足一个血包的血液。
他才被唤醒。
“这点血够不够呀?护士小姐,再多抽些啦。”谢云隐看那袋血包,总觉得不太够。
白衣护士轻盈微笑:“先生,献血有规定,只可以抽400CC啦。你好好休息呀,我将血包拿出去,做一些必要的检测,才可以输给伤者。”
谢云隐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