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一张脸苍白,失血太多,他也确实要休息。
睡了一阵,想起还在抢救室的老头。
他迷迷糊糊爬起来,买了牛奶和蛋糕,一边吃一边等消息。
第二天早上。
老头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双老眼,触目都是纯净的白色。
心中有些茫然。
侧头,忽然看到一个人,趴在自己睡的这张白色的床前。
对着自己的,只有满头黑发。
他努力伸出手去,好似想要摸一摸那个脑袋。
手却又缩了回去。
他不敢。
他忽然醒悟过来。
他这是在医院。
一瞬间,之前发生过的一切,都涌入了老头的脑海。
充满青筋的手背上,穿刺针深深扎着。
血液缓慢地从血包中,一点一点滴下。
他正在输血。
老头的一张脸,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
变得惨白。
这时,守了一夜,终于沉沉睡去的谢云隐,感觉到了头上的动静。
蓦地,坐直身子,睁开眼睛。
他一眼看见,老头正看着他。
两个人四目交投,彼此都怔了怔。
一时都不知,应该怎么和对方相处。
老头的嘴唇颤抖,好半天才说:“阿隐,我有冇耽误你回香江呀?”
谢云隐的心中,一阵酸楚。
老头遭了这么大的罪,第一句话,竟然是担心耽误他回香江。
他再也忍受不住了。
低声问:“你饿不饿?我去给你买吃的。”
老头怔了半天,说:“阿隐,我不饿呀,你让我再看看你……”
谢云隐满怀酸楚,怕眼眶中的水掉下来。
他轻轻站起,笑道:“你不饿,我都饿了。你等着我。”
老头痴痴惘惘地,看着他面上那个笑容。
好半天,才说:“阿隐,这一次,重新见到你,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笑……”
是啊。
自重逢以来,谢云隐看他好似生死仇人。
对他吼过、骂过、愤怒过、痛恨过、甚至可怜过……
唯独没有,平常人最轻松的相处。
他不知道该怎么同老头说话。
只好往门外走。
才走到一半,到底不放心。
又侧回身,向老头道:“你等着我,我好快买吃的回来。”
老头使劲点头。
二十分钟后,谢云隐果然带着热气腾腾的榴莲炖鸡汤,回来了。
老头看见他,就想坐起来。
谢云隐忙走过去,说:“你别起来。”
他将病床上的被子和枕头,叠一叠,全都塞到老头的身后。
让老头可以倚靠得舒舒服服。
谢云隐拿出一个碗,又从带来的汤壶中,倒出金黄色的鸡汤。
汤中又有好多的鸡肉同榴莲果肉。
浓郁香甜的气息,连伤者闻到都好馋。
何况,老头明显好窘迫。
他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过,这样浓香扑鼻的鸡汤的味道了。
他贪婪地吸着空气中的味道。
谢云隐将汤碗端到他的面前。
他伸出另一只没有在输血的手,想要去握住调羹。
谢云隐却避开了他的手。
好半天,才说:“我喂你,爸爸。”
老头轻轻点头。
下一瞬间,蓦然,好似被人点穴般。
一动不动。
他怔怔看着谢云隐,道:“阿隐,刚刚你叫我什么?”
谢云隐却不愿意再提。
他只将调羹舀了一勺汤汁,轻轻吹了吹,放到老头唇边:
“喝汤啦。”
老头怔怔地看着他。
一勺鸡汤,不知不觉被喂入嘴中。
好香。
好甜。
好浓稠。
温暖美味的鸡汤,润泽着他的每一个味蕾。
更润泽着他的心。
忽然,好多的水珠,扑簌簌从老头的眼睛中落下。
谢云隐的手移开,不让眼泪掉到汤汁中。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只是,自汤碗中,舀一块炖得好软糯的榴莲,喂进老头的嘴里。
老头只觉得满嘴的香甜。
又香又嫩,好似在吃软糯的香芋。
两个人,一个人吃,一个人喂。
动作都好慢。
老头好珍惜地,喝着每一口汤汁。
吃着每一口鸡肉同榴莲。
好似要将这些珍贵的记忆,全都记在心间。
谢云隐定定地看着,老头一点点好珍惜地吃。
他的心中,涌上好难言的难过。
也许,老头说的,全都是真的。
他这样子,真的好似,好久没有吃饱过饭。
所以,一口鸡汤,都吃得那样的香甜。
他这些年,又真是过得很不好。
谢云隐自己都没意识到,就脱口而出:“等你好了,我想办法让你离开大马。”
老头蓦然抬头,不敢置信地问:“阿隐,我是不是可以同你去香江?”
谢云隐想了好久,终于摇了摇头。
他的心确实软了,不想老头再过颠沛流离,饭都吃不饱,也许还要被毒打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