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童言无忌,整天在家说他私生子。尽管他深知的确如此,偶尔自嘲几番,但出生并非他能选择。童宙一见到他,对里对外张口闭口都嘲讽他是私生子,只有童宙是童家条件最好的时候、含着金钥匙出生、全家上下最受宠的小儿子。
他从小到大本就没有接受过任何正常的父爱和母爱,心理在不和谐的家庭氛围下,逐渐畸形。童宙偏要毫无底线地刺他的眼睛和耳朵,把所有破碎的东西扒出来,摊在他面前,再踩上几脚。日积月累,恨意纵生。
至于张辰逸,他平时住校,好几次放假到童家见自己的母亲娟姐,都能撞见母亲被童宙耍得团团转的场面。童宙任性娇纵到毫无底线,根本不把佣人当人,入目全是侮辱。当然,不只他的母亲,童家上下,除了两位管家,无一幸免。童继昆和杜窈对他溺爱,他只怕童垣这个不常见的大哥,一看见童垣就会吓哭,哪怕对方什么都没做,只是一个冷淡的眼神看过去。
母亲被屁大点的小孩侮辱,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张辰逸觉得无力。好像贫穷就是原罪,像他这样社会底层的人,无论多么努力,都比不上对方的一根头发丝,还总要被视作蝼蚁。
两个人之所以会一拍即合,是因为童姝。
在她生日那个夜晚,避开一楼大客厅的人群,没有开灯的三楼卧室里,借窗外月色看到对方的那一刻,心照不宣。
“我靠,好吓人,大晚上爬人家女孩子的卧室。”小莫坐在椅子上,面露震惊。
段非推门进来,身后跟着曹叮当和另一位记录员,那边已经审完了。
“两边口供能对上,一个是从卧室正门进去的,一个是像我今天下午那样爬阳台进去的。想给童姝送礼物,但心理上没有合适的身份。”段非说。
小莫闻言看向他的眼神都有些一言难尽。
今天下午,爬阳台?他又干了什么让人匪夷所思的事。
“因为摩擦和怨恨杀人的例子不在少数。”魏语晴说,“他们俩心理这么变态,同时爱慕同一个人,居然没把对方弄死。”
严慎双手插兜,不紧不慢道:“知道是自己不能亵渎并且想守护的那部分,反而惺惺相惜。”
他看着单向玻璃那侧、坐在椅子上发呆的张辰逸,“导火索应该是童姝生日的时候,童宙干了什么不合礼数的事。”
“对。”段非说,“童宇说童宙把童姝的生日搞砸了,满屋子嘻嘻哈哈地把气球捏爆,生日蛋糕也被他弄毁。他们这个家,从内到外都大有问题。”
时见微坐在一旁,叹了一口气:“这样的家庭,看起来有丰厚的物质,但也仅仅是锐利的空壳。缺少很多教育,内核早就已经腐朽。爱的教育,死亡的教育,他们都没有。无法拥有充沛的灵魂,也无法感知生命的价值。”
曹叮当点点头,跟着说:“就连童宙也是,虽然他是受害者。但他不仅仅是不尊重别人,他是随意轻贱。”
“不过魏组长挺厉害嘛。”段非靠在桌沿,玩世不恭的气息快要从警服渗出来了,“张辰逸这种脑子里山路十八弯的老油条,你也能轻松应对,套出他的话。”
“还行,一般厉害,我长脑子了。”魏语晴随意答完,看向他,“开组会的时候认真听听吧,严教授之前提过沉锚效应。我只是在审讯提问的时候,用第一信息支配,把他的思想固定住了。”
段非:“什么效应?”
“沉锚效应。”曹叮当忍不住吐槽,“段哥,你不是脑子不好,你是耳朵不好。”
段非:“……”
时见微捏着空纸杯,听他们激烈的讨论,打了个哈欠,泪眼婆娑。
“困了?”严慎靠过来,低头俯身看她。
“嗯,有点。”
“回家?”
越过他看了眼屋子里围在一起讨论的其他人,时见微朝他眨眨眼:“谁家啊?”
“如果你想见来福……”
“你少拿来福当借口,你问过它的意见吗?”时见微粲然一笑,停顿须臾,故意道,“来福爸爸。”
只有他们俩能听清的声音,但咬着字音加重了语气。
他曾经同她拉扯迂回的手段,被用在了他身上,严慎倏地低笑:“是我错了,回去问问它。”
拿走她手里的空纸杯,扔在桌子下面的垃圾桶里,严慎牵她起来。
她主动回握他的手,边朝门外走,边对其他人说:“我们先走了。”
“你……们?”
小莫坐在椅子上,视线落在他们牵在一起的手。
“对啊。”时见微笑盈盈地扬声,和严慎并肩走出去。
监控室里,除了小莫和另外两个警员,其他人三个人一脸正常,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就好像早就心知肚明了一般。
“不是。”小莫不解,“你们都不惊讶吗?”
魏语晴喝了两口水,随手把保温杯放在桌上:“下午那会儿就猜到了。”
段非点头附和:“那氛围,跟情侣吵架没区别。”
小莫:?
他又错过了什么。
曹叮当在一旁没说话,心里千回百转,最后捧起手机,给他远在司法鉴定中心的师兄发个消息,送送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