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与次辅夫人多么高贵,连这两位贵人都愿大大方方做的事,自然不能是下九流。
女子多数常年囿于宅院,又需谨小慎微,服侍夫君公婆,愁郁难解,是以疑难杂症极多,女医却少,且多数不辨方脉,只是凭经验行事。
是以回到京城后,宁云简颁旨设女医堂,封宋清音为院首,广选女医,一则习脉学药,福泽万民,二则编纂医书,流传世间。
崔幼柠很是满意,颁旨的那一整日望向宁云简的眼神都是亮晶晶的。
宁云简伸手捂住她的那双漂亮杏目,克制出声:“别这样看朕,朕会忍不住。”
“是吗?”崔幼柠脸上绽出一个极甜的笑来,伸指触上他的额头,划过鼻梁,薄唇,喉结……最后探入,握住。
宁云简闷哼一声,冷白的俊颜瞬间染上绯色,再度睁眼开口时已是眸光幽暗,嗓音沉哑:“是你要勾朕的,别又骂朕混账。”
崔幼柠无所谓地“哦”了声。
这点无所谓和不屑在后来她试图挣开缚住自己双腕的玉带时消失得一干二净,化作软声求饶。
宁云简听她在求饶无用后便又开始骂自己,气得用力拍了她两下,仿佛在教训不听话的孩子。
清脆的响声入耳,身后传来微微的麻痛,又被缚住双手遭他狠欺,崔幼柠羞愤万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
第二日,祁衔清禀报称明州刺杀皇后与次辅夫人的主谋与从犯都已抓到。
宁云简看着殿中跪着的那群人中唯一一个女子,颇觉有些意外。
竟是崔家真正的嫡幼女崔明柔。她侥幸从崔家的仇敌手中活了下来,为保命求上熠王旧部,却被逼着参与这一场刺杀。
虽她是被迫为之,宁云简却不愿放过任何一个参与谋害崔幼柠的人。
何况若留她一命,谁能担保她将来不会再被迫谋害阿柠一次?
他冒不起这个险。
知晓自己死期将至,崔明柔倒也没有哭着求皇帝饶她一命,只平静地问是否可以见一见孟国公夫妇及孟怀辞。
宁云简未允。
事关阿柠,他不得不谨慎小心。
崔明柔黯然垂眸,被祁衔清带去了血襟司。
血襟司专为罪大恶极之人所设,其内刑具足有数百种,各长官的手段也极厉害,尤以指挥使谢洵为最,能让人一一见识过这数百种刑具再血肉模糊不成人样地死去。
这样一个狠辣之人,听闻却长着张极好看的脸,因而被世人称作“玉面阎罗”,又是宣平侯谢府流落在外多年后被寻回的二公子,当今圣上的嫡亲表弟。
谢洵只听命于天子一人,即便见到皇室宗亲也不必下跪。
崔明柔原以为自己不怕死,却仍是在得知自己此番是由此人亲自处死后忍不住浑身战栗。
指挥使玄色织金的袍摆停在眼前,崔明柔跪地伏首,浑身僵硬。
良久,她听见面前之人开口问她,声音冷得仿若北境雪山未化的冰雪:“报上名来。”
这声音有些熟悉。崔明柔恍惚一瞬,旋即恭顺答道:“崔……崔明柔。”
“年岁。”
“十九。”
“可曾婚配?”
“……未曾。”
指挥使的声音倏然冷了两分:“未曾婚配?”
崔明柔唇瓣颤动几瞬,终是说了实话:“……有过。”
她当年于稚龄被贼人从孟国公府劫走,是平阳的一户人家将她救了下来,将她养在膝下。
那户人家还有个养子,比她大三岁,生得很好看。待她及笄后,养母问她愿不愿意嫁养兄为妻,她虽对养兄只有敬重,却觉这样的安排也不错,便应了下来。
但在成婚四个月后,她便与亲生母亲偶遇相认。母亲恐她夫家不肯放人,亦不愿承认这个亲家,便直接带她回京,不曾知会她夫君与养父母。
如今想来,她当初不该回京的。
自己与皇后娘娘生辰八字一模一样,皇后是天生凤命,她却半生凄苦。
幼时在孟家时,孟国公夫人对她亲近不起来,后来被崔府寻回,却当了三年婢女。一朝身世真相大白,崔家终于给了她小姐名分,可她总能看见父母兄姐在崔幼柠住过的院子里静坐,父亲就连病重昏睡之中喊的也是崔幼柠的名字,兄长酒醉时,也曾仰天哭喊后悔不该下蛊害崔幼柠。
她虽贵为崔氏女,可这一生最安稳快活的那几年,竟是在那个清苦的村子里度过的。
也不知她那被自己抛弃的夫君如何了,有没有另娶?
崔明柔飘飞的思绪被指挥使又一句问话牵回来:“你夫君何在?”
血襟司提审犯人,为何不问罪行,反而抓着她夫君不放?
崔明柔暗暗蹙了蹙眉,镇定扯谎:“回大人,罪女的夫君已然过世了。”
“过世了?”上首传来的声音似是冷极怒极,又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崔明柔定了定神:“是。”
上首之人骤然沉默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玉瓶从上丢落,滚至崔明柔脚边,随后她听到那人微凉的声音:“念你是女子,允你服毒留具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