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央在电话上没有做声,估计是被骂蔫儿了。
车开上 I-495 州际公路,天边闷雷阵阵,然后雨滴连点成线,细密的雨帘浇在车窗上。因为暴雨加上堵车,回家的一段路开了两个多小时。沈亦回到长岛时,已是晚上七点半。
车下了州际公路,雨倒是停了,八点钟的夕阳红晃晃挂在枝头。
沈亦开门进屋,没见着裴央,问梅阿姨她人在哪儿,得知裴央又在装病。
“说身体不舒服。”梅阿姨站得笔直,像是飞机舱口的空姐。她这时款款伸出手来,想接过沈亦手里的书包。“咳。”沈亦有些不适应,手挡了下,“不必了。”
“好的先生。”梅阿姨毕恭毕敬,脸上挂着微笑,人像个向日葵原地旋转,静静等候沈亦洗手、冲澡、换了身居家服、上楼。
卧室门开着,一盏灯都没点,窗帘也拉上了。沈亦瞧见裴央整个人蜷在被子里睡觉,露出一个脑袋,两鬓的黑发都湿了,黏在耳边些微凌乱。他以为她在哭,心里嘀咕这女人真难伺候,重话听不得一句。
到床边俯身看她,沈亦才发觉不对劲。她鼻尖细细密密的一层汗,脸上没什么血色。她似乎睡得很沉,没听到他进来。
“裴央。”沈亦唤她,摸了摸她的头,“怎么了?”
裴央眼睫动了动,不知是哪里不舒服,咬了咬下唇,牙齿才松开,睁眼见到是他,雾蒙蒙的眸子显得微微惊喜。她撑着身子坐起来,“你还生我气吗?你好久都没回来……”
“下雨,堵车。”他干巴巴地解释,把床头的灯拧亮,在她边上坐下。
裴央看清他的脸,眉心微蹙,“怎么又打架了……”
沈亦这才想起昨儿个基金会仪式之后,他和靳校来的那一出。那家伙养尊处优的,不怎么扛揍。
裴央手指轻轻碰了碰他嘴角,“疼不疼?”靠得太近,她身上淡淡的马赛皂香气挠得他心痒。
沈亦脸稍稍一侧,态度依旧冷淡,“没感觉。”
裴央此时缩回手,无意识地覆在小腹上,闭上眼。
“怎么不舒服?”沈亦立马凑上来,扶她靠回枕头里。
裴央说痛经,有一阵没一阵的,“但是血量很少……”她想了想,转过头问他:“你昨天买的验孕棒在哪儿?”
第78章 喜气洋洋
两分钟后,沈亦焦急地在卧室里来回转。转了半分钟,他重新回到门前侧靠着,静静地趴门板上听。
里面没有声音。
“裴央。”他小声叫她。
“你不要急。”裴央在里头回答,语气如常:“这需要三分钟。”
“不能急、急不得。”沈亦立刻顺着她的话讲,但他怕她在里边手脚发软,到时候又跌了绊了,试着问:“要不你先出来,我设个闹铃……”
裴央啧了声,不大耐烦。
沈亦闭上了嘴。
两分钟后看到裴央手里握着的白色塑料棒上头的两条杠时,沈亦一张脸瞬时煞白,抱起她就往车库奔。梅阿姨来替他们开车门,沈亦让她把卧室里的手袋拿下来,他先前把裴央的手机、钱夹、证件、随身物品、用药情况清单都准备好了。
往医院赶的路上,沈亦车依旧开得很稳,但速度提得很快。以前裴央坐他的车从不晕,可是这回让他中途停下两次,推开车门下去吐,吐到第二次,她两条腿软得像滩烂泥似的站不起来。被沈亦抱回车里时,她发现这人的脸色比自己的还差。
他全程一言不发,沉肃地盯着前面的路,方向盘捏得手背泛青。
裴央靠在座位里,虚虚地笑了,不忘调侃他:“踩到底也就两百英里的时速,你一副开战斗机的样子至于嘛……”
沈亦没她的幽默感,心里后悔得一塌糊涂,后悔今天凶了她,后悔昨晚和她闹脾气,后悔先前没坚持让她验个孕……
急症室的小个子金发医生亨克尔脱下一次性手套,笑眯眯地对穿着粉色布褂子、刚从检查床上摇摇晃晃下来的裴央说:“把衣服换回来,我在办公室等你们。”
换回自己的衣服,裴央开了检查室的门。她手脚都没什么力气,挨着墙走得很慢。
“怎么样?怎么说?”沈亦上来扶她。
裴央脚步停住,闭眼忍了会疼,待一阵子过去,才重新迈开脚步。她轻声抱怨亨克尔医生虽然说起话来细声细气的,手上却真的很重。沈亦咬了咬牙,他想上去和人拼了,但他这半辈子下来,关键时刻都是认怂的命。
办公室里,亨克尔依旧是笑眯眯的:“看了血象和超声才能确定,但我的初步判断是先兆流产。”
沈亦觉得耳边“轰隆”一声巨响,整个人都懵了。
亨克尔接下来的一段声明说得千回百转,意思是作为虔诚的基督教徒,恕他的办公室不接收任何堕胎手术病例。如果他们有这方面需求,可以去西乃山医院妇科找其他医生预约。
沈亦听到这话,喉咙没来由地一紧,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连带着嘴唇都有些颤。他战战兢兢地看向裴央,却不敢说什么。
“要的。”裴央的音量很小,但没有丝毫犹疑,“不考虑堕胎。”
沈亦整个人怔了怔,他以为她不会想留这个孩子。他没有提出离婚前,裴央每隔一阵子就会提一嘴备孕的事,都被他拒绝了。他们和好以来,两个人似是很有默契,从不认真谈及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