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雪苦笑:“嫁与一人做夫人,过门便要抚养他与婢女所生的孩子,往后还要承受着夫家所有人的鄙视,这便是最齐全、最美满的姻缘?”
岑茵尴尬:“可是只要忍一忍,待王爷问鼎天下,阿姐便是仅次于王妃的贵人了。”
“那若是王爷不能问鼎天下呢?”
“怎么会?!”岑茵愕然。
岑雪也愣了一愣,意外于自己竟在一瞬间发出这样的质疑,关于西羌一役的种种怀疑再次席卷脑海,她想起昨天父亲的反应,猜出那一战里,庆王必然也是谋害构陷危家与襄王的一方,心底突然凉飕飕的,有一种不知前路的茫然。
“世子如今可在城中?”岑雪忽然问。
“在,”岑茵诧异,“阿姐要去找世子?”
岑雪点头,压住心里的惶惑。岑元柏说一不二,决定的事情不会再改,他与庆王都铁了心要延续先前的秦晋盟约,那她唯一能够突破的地方便只有世子王懋。
嫁入王府,固然可以为岑家人报恩铺路,成为家族的功臣,满足父亲的期望。
可是,她会不甘心。
“我刚来江州,人生地不熟,你能否帮我联络一下世子,让我与他见上一面?”
岑雪说完,岑茵回答道:“自然是可以,只是,阿姐……要见世子做什么?”
“西陵城的事情太复杂,有些话,总要亲口对他解释。”岑雪模棱两可,知道自己的婚事关系着岑家的前程,岑茵要是知晓她见王懋的真实目的,必然不会为她谋划。
岑茵果然不疑有他,点头应下。
※
三日后,一则关于日昳在城东茶楼雅间会面的消息传入庆王府后宅,那会儿,王懋正在上房里陪午憩醒来的王妃聊天。
这些天,因为想为怀有身孕的爱婢吟香抬一个身份,方便有人伺候着她,王懋来上房里请安的次数更勤,想要先讨一讨母亲的欢心。
江州气候不比盛京城宜人,入秋以后,动辄风潇雨晦,庆王妃患有旧疾,一到这样的天气,关节便酸痛难忍。王懋是个孝顺人,前来侍疾,不是说些客套话走过场,而是要亲自为母亲按摩缓解病痛,这样的殷勤,委实令人感动。
母子二人叙完话后,王懋从王妃的口吻里听出对吟香怀孕一事的看重,心满意足,便要离开,扈从忽然从外进来,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听完以后,王懋的脸色一下变了。
“怎么了,脸色这样差?”庆王妃原本斜倚在美人榻上,噙着笑容,见状往前倾了倾,眉头微蹙。
王懋脚步往回挪,气闷地坐回交椅上,说道:“她要约我见一面。”
“谁?”
“还能是谁!”
王懋语气里不掩烦躁,双手撑在膝盖上,一脸不快。庆王妃与那报信的扈从交换一个眼神,明白那人指的是谁后,叹一声气,安抚:“她刚从外面回来,自然是有些话要亲口对你讲,不然任由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传着,早晚要与你生出嫌隙。”
“她嫁与危怀风一事,又不是外人凭空造谣,有什么需要解释的?我就不明白,想要拉拢岑家,有的是办法可行,就算仍要联姻,也大可从其他房里挑选适龄贵女,父王为何就非要我娶这样一个残花败柳!”王懋眉头不展,越想越气愤委屈。
庆王妃自然也是为他不平的,堂堂庆王府世子,明珠一样的人物,竟然要与一个自奔为眷、被人休弃的妇人成婚,说出去,简直是皇家人的奇耻大辱。可是如今庆王大业未成,处处需要靠岑元柏帮衬,要是推掉这一桩婚事,必然会与他产生芥蒂。
为今之计,只能先忍辱负重,按原计划把这一桩婚事认下来。左右不过是个正妻之位,坐上来是一回事,坐稳是另一回事。眼前,庆王离不开岑家人,至于以后怎样,谁又知道呢?
“话也不能这么说。”庆王妃心疼地拉过儿子的手,安慰道,“前几日,为娘派嬷嬷到岑府去看过了,她仍是完璧之身,假成亲一说并非戏弄人。再者,她先前嫁入危家,也是为你父王做事,想要拿到那鸳鸯刀里的宝藏,助你父王筹谋北伐。先前你父王不还夸着,说这也是成大事者的胆魄吗?如今天下动荡,你父王最需要的一是贤才,二便是人心,在这个时候接纳岑氏,外人听了,只会为你父王的宽宏折服,夸他是知人善察、雍容大度的仁德之君。你且忍一忍,就当是替你父王全一回美名,至于往后的事,那不都是由着你的心意来吗?”
庆王妃说得委婉,背后的意思无外乎是与岑氏成亲不过是走个过场,人娶进门以后,便算是完成对岑家的承诺了,至于要如何对待岑雪,全凭王懋一人的心意。他愿意,那便与她举案齐眉;他不愿意,后宅里多的是如花美眷,可以是吟香,也可以是任何一人。
念及此,王懋心头的那一股火气稍微降了些,然而想起要与岑雪会面,仍是心烦气躁。
“怎么,还气呀?”庆王妃一眼看出儿子的气不顺,笑着拍一拍他的手,倒也不再劝了,说道,“为娘与你是一条心的,懂你心里的气闷与委屈。这样吧,今日就先不去赴约了,她要是有诚心,自然会再来找你,你先晾她一回,也算是给她一点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