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徐正则并不否认,分析道:“王玠虽然一无所有,但毕竟是先皇子嗣。倘若危怀风对外公开当年西羌一役的真相,把襄王与危廷之死归咎于梁、庆二王,天下人心必然大乱。乱世之中,人心所向,众望所归,何况除此以外,他还有名声赫赫的铁甲军与夜郎国。这一战,王爷的劲敌并非是盛京城里的那一位,而是危怀风。”
岑雪了然,世人心里皆有一把尺,默默衡量着是非曲直。便如古话所言:“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危怀风扶持的,并不仅仅是一位被世人遗忘的皇嗣,更是被历史掩埋了十年的正义与公道。
“所以,师兄想要我与危怀风结盟?”
“天下未定,瞬息万变。我只是想说,师父把一切赌注押在王爷身上,未必是一件好事。”
“可我若是投奔西陵城,父亲与岑家必然会失去王爷的信任。”
“那若你是被迫呢?”
岑雪一震,旋即明白过来,徐正则是要她与危怀风暗中联络,指使危怀风赶在服阙以前掳走她。这样一来,岑家不必背负变节的罪名,还能在危怀风的阵营里押上一注。届时,无论是庆王问鼎天下,还是危怀风成功夺位,岑家都有机会免于祸患。
当然,前提必须是岑家与西羌一役无关。
“危家的事,父亲不在其中?”岑雪问道。
“应该不在,”徐正则回答,以他对岑元柏与庆王的了解,那个敏感的时期,他二人不会有这样机密的合作,“你若不信,可以去找师父要一个答案。”
提起这一茬,岑雪语调悲哀:“我要过,他不愿意告诉我那件事的幕后凶手究竟是谁,说是朝堂之上只有输赢,没有对错。”
徐正则笑而不语。
岑雪不由抬眸:“师兄也认为,那件事只有输赢,没有对错吗?”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襟怀坦白,光风霁月。有的人可以有对错,有的人,只能有输赢。”
“我不是问人,我是问事。”
徐正则沉默少顷后,说道:“以前只有输赢,以后会有对错。”说着,举盏补充,“如果他能赢的话。”
岑雪默然不语。
一盏茶后,栏杆外的微弱天光已尽数熄灭,黑沉沉的夜幕压下来,湮没了潇潇雨声。徐正则望一眼灯火绵延的栏杆外,起身。
“雨停了,回家吧。”
第68章 回府 (四)
这一天, 王懋果然没有前来赴约。
回府以后,岑雪想着徐正则说的那一番话,心里始终不能平静。平心而论, 她是想联络一下危怀风的, 倒不是要投奔他, 而是想解决一下压在内心的许多疑惑。可是, 要想在父亲与庆王的眼皮底下与西陵城取得联系, 绝非是一件易事, 倘若办不好, 被庆王抓住把柄,投靠危怀风这一条后路被堵死不说,父亲与岑家都会受到连累。
这么一想,先前的那点激情便冷却下来, 岑雪虽然恨父亲把她当联姻工具,可不能否认那的确是这世上唯一会用性命为她托底的人,他们的矛盾并不在于立场, 而是在于与庆王联盟的方式,从这个角度来说,父亲是比危怀风更妥当的选择。
至于徐正则说的多一条后路, 多一些筹码,在岑雪看来, 也并不能算是什么上策。毕竟古来治臣,以忠义为先,庆王如今重用岑家,除父亲精明强干以外, 岑家人的耿耿忠心也是重要的原因,如果她背叛父亲与家族投奔西陵城, 无论是否自愿,在庆王看来,都是一个极大的变数,会为他以后重用岑家增加风险。
这是一步险棋,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走为妥。
次日,岑茵一早便来屋里探望,待屏退贴身丫鬟后,问起在茶楼里与王懋相会一事。岑雪如实相告,说是昨天等了整整一下午,并没能等来王懋。岑茵听后不由失落,唉声叹气:“必然是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传得太厉害,世子听见以后,对阿姐的成见更大了。唉,王爷都能公而忘私,夸赞阿姐敢行大事,这世子,怎么这般小气呢!”
岑雪不评价什么,心头一动后,反问:“外面的风言风语都是怎样传的?”
岑茵微愣,不想岑雪竟要听这些,为怕岑雪伤心难过,自然是不愿意说。
“说说看吧,不然,我以后又如何向世子解释?”岑雪执意要听。
岑茵没办法,抿抿唇后,压低声道:“那些人不知道阿姐仍是完璧的事,在外面疯传,说阿姐嫁入危家,根本不是为什么大局,而是与危怀风私情甚笃。说什么,伯父与危家退婚以后,阿姐一直对危怀风旧情难忘,这次见着人后,便与他干柴烈火,无媒苟合……总之,都是一些胡乱抹黑阿姐的话。”
岑茵毕竟是没出阁的姑娘,说及最后,已然难以启齿。岑雪脸颊也铺着一层薄红,倒不是恼,更多是羞。
“没有了?”
自然还是有的,比如讽刺王懋专捡人家不要的下咽,订婚如此,成婚也是如此。可是岑茵不敢再提了。
岑雪了然,说道:“难怪世子不愿见我,换做是我,也难以放下成见。”
“可是王妃都派人来查验过了,那些谣言一听便知道是假,世子怎么还要耿耿于怀呢?”岑茵越想越愤愤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