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雪眼神微动,看过来,一时竟不清楚金鳞口中提的“夜郎的事”是哪一件事。莫非是指她不告而别?还是指那一批不翼而飞的宝藏?岑雪心潮起伏,便想再问,帐外传来一人声音,说是校尉有事要找。金鳞应下后,对岑雪拱手一礼,转身走了。
岑雪独自一人坐在毡帐里,琢磨着金鳞走前说的话,没留意放在案几上的那一瓶伤药。约莫半个时辰后,外面再次传来脚步声及人声,一人掀开帐幔,低头入内,身着一袭玄色铠甲,腰佩宝剑,英眉亮目,正是危怀风。
算起来,两人相别小半年,按理说,本是不长的,可是这一眼,彼此竟看出一种阔别多年的怅然与悸动。危怀风似乎更高大了,银冠束着马尾,少年意气散了一些,眉目间多出来的是征伐后的沉厉,肤色则更深了,被铠甲裹着,令他更散发英武气质。
岑雪心口莫名怦动,挪开视线,凝着虚空一角不动。危怀风走上来,瞄一眼案几上的伤药,又看岑雪额头,坐下后,二话不说便抓住她胳膊。
岑雪猝不及防,身体遽然绷紧。危怀风能感受到掌心里的那一截纤细胳膊在瞬间抖了一下,本来是打算再冷一会儿脸的,看她这反应,便有些想笑,抿了下唇才道:“帮你擦药。”
岑雪抬头看他,眼底戒备不散,危怀风便松开手,君子而坐,等她同意。
岑雪胸脯起伏了一下,说道:“我自己来。”
“这儿没镜子。”危怀风道。
岑雪哑然,危怀风看着她窘迫模样,到底没忍住,笑起来,拿起案几上的药瓶,道:“帮你擦,不弄疼你,乖。”
想是这一声“乖”太熟悉,岑雪鼻头微酸,待得回神,危怀风裹着药膏的指腹已擦上额头。
他的手指是练武的手,指腹上有厚茧,擦过皮肤时,留下的是一层酥酥麻麻的痒。岑雪忍耐着,胸腔轻振,不敢去看咫尺间他的眉眼,垂着双目:“你要问我什么?”
危怀风耐心擦药,眸光里掺杂着许多复杂的情绪。从分开那一天算起,到今日,整整是一百天。这一百天,大概是他二十多年来最繁忙、最疲累的时候,可是即使那么忙、那么累,他每次入睡前都还是会想起眼前的这个人。
想起她的笑靥,她的声音,她在危家老宅走廊里寻他的身影。想起月亮山上的那一吻,想起他趁虚而入的告白,以及她酒醒后的赖账。
也想起那天他从王宫里出来,想要找到她,诉一诉心里的烦恼与伤痛,在最无助的时刻得到她的抚慰,可是后来,人去楼空,他找到的只是一个无比残酷无情的结果。
“为何不告而别?”良久后,危怀风开口。
岑雪猜到他要问这个,说出答案:“你与危夫人相认,自有许多私事要处理,我无意打扰。”
“哦。”危怀风声音淡淡的,有点说不上来的情绪,“不是要趁机独吞宝藏?”
岑雪一震,掀眼:“独吞宝藏?!”
危怀风从她眼神里看出错愕,心头微动:“我按照你留下的提示,找到了月亮山里的藏宝地,可是那里已经一无所有。”
“不可能,我只带走了一半财物,剩有十五箱珠宝留在原地!”岑雪反驳,突然想起什么,脸色越发凝重。
危怀风的眼神也变了,当日他循着提示赶往月亮山后,发现的的确只是一片被挖掘后的空地,他想当然便以为是岑雪趁着他留在王宫里的时候独吞了所有宝藏,并匆匆离开,所以失落了很长一段时日。两人早先便半认真、半玩笑地说过要各凭本事夺宝,岑雪独吞所有,扬长而去,不算不仁义,只是这背后折射出来的果决总是给危怀风一种被无情抛弃的错觉,是以后来他想起岑雪时,心里都又痛又不甘心。
可是,看岑雪眼下的反应与说辞,当初那件事情似乎另有蹊跷。危怀风道:“有人在你之后,在我之前拿走了剩余的宝藏?”
岑雪沉眉,想起关城外前来劫车的那一批黑衣人,心知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问道:“危夫人可知道你我在寻宝的事?”
危怀风眼睫微眨:“知道。”
“我与师兄带着一半宝藏离开夜郎时,在关城外被一批黑衣人埋伏,他们劫走了所有的财物。”岑雪没有提危夫人,可是话里的指向已经很明显。
危怀风不语,想起后来木莎执意从夜郎运送至西陵城的一大批财物,不免也心虚起来,道:“那一批黑衣人是夜郎人?”
“他们行动敏捷,应是训练有素的一批家臣,身上都佩有银饰。”
“没有别的标志了?”
“他们用的箭镞上,刻有饕餮图纹。”
危怀风眼神一锐,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说道:“那是梁王的人。”
“梁王?!”岑雪震惊。
危怀风心里亦感意外,照理说,岑元柏派岑雪与徐正则去夜郎国里寻宝,这件事情是不可能被梁王知晓的,除非,那一路以来,他们身边都潜伏有梁王那边的眼线。
“梁王麾下有多支暗卫,其中一支以饕餮为图腾,我上个月刚在剑南与他们交手过,不会认错。”危怀风说完,揣度道,“你们是不是走漏了什么情报,被人家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