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雪脸上更热,别开眼。危怀风唇角勾了勾,知道她是有事找自己,侧首对身旁男人说:“夫人大概有事找我,就不奉陪了。”
这次称呼,则连“前”都省了。
男人眼睛更亮,仿佛勘破什么大秘辛,拢嘴笑着,点头走了。
“为何要这样介绍我的身份?”男人走后,岑雪脸颊上的绯红仍然没散,端着手站在危怀风跟前,一副愠恼的模样。
“说错了?”危怀风反问。
岑雪抬头瞪他一眼,看见他肆无忌惮的笑容,更感羞恼,皱眉转开头。
危怀风笑,忍着去拨她眉心的冲动,环胸问:“找我何事?”
“你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岑雪本来想迂回一些,寻着合适的时机再与他谈放行一事,经过刚才那一下,不想再周旋,干脆开门见山。
“我关你了?”危怀风眉目不动,又一次反问,“你从营帐走到这儿来,少说三百步,这一路,可有人拦你?”
岑雪哑口,知道这人嘴硬又狡猾,看模样,是打算接着糊弄她了。岑雪敛眸,倏地掉头往一侧走。
危怀风抬目瞄一眼,认出是营外方向,默不作声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人来人往的营区里,路过的士兵看见危怀风,纷纷停下来行礼,目光略过岑雪时,眼神各异。
岑雪厚着脸皮,承受下所有异样目光,及至营垒入口,被两名站岗的侍卫交戟拦住。
“为夫人放行。”
不等岑雪开口,危怀风已在身后给那两名侍卫发下指令,那二人本就拦得犹豫,听得这一声“夫人”,看岑雪的眼神顿时恭敬无比,撤戟后,颔首行礼,齐声说道:“夫人请!”
“……”
岑雪羞愤难当,本来是想来一出硬闯戳破危怀风的谎言,逼他承认对她的□□行为,谁知这人脸皮厚极,故意放行不算,竟还误导旁人唤她“夫人”,心思当真蔫坏!
岑雪屏息,硬着头皮,接着往前走。
危怀风抬脚跟上,猜想岑雪此刻的心情,唇角不住上扬。
营外是一片长满芦草的湖泊,严风凛冽,草絮簌动,灰蒙蒙的天幕下是满目的枯黄色。岑雪走在芦草丛外,一袭石榴红斗篷仿佛是冬日里盛开的花,占据了危怀风眼里所有的明媚与颜色。
“听说你回江州以后,一直对我思之如狂,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不久后便相思成疾了?”
危怀风跟在岑雪身后,开始攀谈,岑雪一个趔趄,差点摔进芦苇丛里,被他握住胳膊扶稳,笑声贴着耳廓落下来:“看来是真的啊。”
岑雪脸已爆红,哪里想到那时胡诌来逼王懋抗婚的话,会变成今日危怀风用以戏谑自己的证据,挣开他道:“那都是些坊间谣传的流言蜚语,与我没有关系!”
“哦,我原以为空穴来风,再者那些流言又是从你岑家传出来的,会有那么几分真呢。”危怀风眼底掖着笑,仍是坏坏的。
岑雪后悔那时要做这样荒唐的事,负气似的往前走,危怀风不以为意,被甩开后,垂手跟上,接着又道:“我还听说,你在江州挖到了一座墓葬,以功抵过,为庆王筹集了军款,现在已不是他的准儿媳,反而变成义女了。这总是真的吧?”
岑雪的脚步放慢,心里因那声“庆王义女”而一凛,思及他与庆王的关系,忽然感到一种不安。
危怀风步履泰然,然而眼底的笑意慢慢散了,语气里有求证的意味。
“认义女的主意还是你爹出的,他执意要拥护庆王上位,不愿错过与他结亲的机会。认亲那天,庆王送了你一把匕首。”
岑雪停在飞絮里,回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不想说什么。”危怀风跟着收住脚步,停在她身旁,漫天芦草在冬风里飘舞,天幕尽头也是一望无垠的枯败颜色。他道:“我只是想问一问,你愿意么?”
岑雪沉默,想起庆王背后的那些阴谋与算计,想起危怀风背负在肩上的杀父之仇,又想起父亲与岑家……那种被公道与亲情折磨的纠结痛苦再次袭来,她沉声道:“我没有选择。”
“你有。”危怀风鼓起勇气,“你可以选择我。”
岑雪抬头看向他。
危怀风低头,彼此四目交接,倒映在眼眸里的是奔腾而克制的情绪。危怀风诚恳道:“你选我,我承诺你一世无忧,岑氏一族无恙。如何?”
岑雪内心震动,凝视着眼前这双恳切的、热烈的眼睛,这不是她第一次与危怀风对视,却是第一次以审度的姿态去分辨他的心。
他的心是怎样的呢?
岑雪其实能看见,他的心赤诚而澄净,柔软也坚硬,可以抚慰最沉重的伤痛,也可以抵御这世上最锋利的攻击,可以还所有的混浊以清白,可以让这动荡的天下重回太平。
可是……
“我是岑氏女。”岑雪开口,声音发涩,眼眶里盈着泪光,“我的选择,只能是我父亲。”
危怀风抿唇,琥珀色的眼睛似熄灭的火焰,灰烬底下埋藏着失落与无可奈何,苦笑一声后,他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