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车厢里响起夏花、春草唱戏一样,你方唱罢我方登场的辱骂来,岑雪听了一会儿,算是解气了,示意两人打住。
这时,马车驶过陋巷,平稳的车厢突然一震,马夫在外面发出一声闷哼。春草皱眉,掀开车帘去看,惊见一陌生男人跳上车来,慌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一脸横肉,笑嘿嘿道:“听说岑家女郎与众不同,从不计较男女虚礼,小爷特来见识见识!”
三人大惊,春草奋力推开那人,反被一把搡倒在车里。那人撩袍席坐,剽悍身形挡着车门,旁侧又拥来数个男人,挤挤挨挨,堵在车前,人人皆是一副地痞泼皮的混样。
“唷,原来这就是那位卖身换了明州城的岑家大小姐呀,是有几分姿色,不知道跟藏香阁的妙儿姑娘比怎么样?”
“妙儿姑娘可是花魁,不知伺候了多少恩客,床上功夫那可是一流的,眼下这位岑家大小姐也就伺候过危怀风一人吧?那点本事,能跟人家相提并论嘛?”
“也是,那得等岑大小姐再多接几位恩客,练熟了床上功夫,再来同妙儿姑娘一较高下了!”
“哈哈哈哈哈!”
“……”
那帮人说完一大番污言秽语,并不多留,扬长而去,不想刚至巷口,忽被一行人拦住。
第95章 提亲 (三)
却说马车被堵住时, 各种污言秽语袭来,车里三人俱是五雷轰顶。岑雪乃是头一回被这样的泼皮围攻羞辱,气得拢暖炉的手再次发抖, 没来得及用帷帽遮掩的面颊一阵青一阵白, 眼泪差点夺眶滚落。
春草、夏花在一旁愤然呵斥, 用力赶人, 偏他们人多势众, 竟是奈何不了。待得人走后, 夏花拽上车帘, 颤声道:“姑娘,别听那些人胡言乱语,待回府以后禀明老爷,看老爷不把他们……”
话声未毕, 车外突然传来打斗声,先前辱人的那帮泼皮发出一顿嚎叫,车里三人又是一震, 屏气噤声。
须臾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少爷,如何处置?”
被唤“少爷”那人冷幽幽应:“先拔了舌头。”
陋巷里, 被扣押的泼皮齐刷刷倒抽一口冷气,有人趁着舌头尚在, 赶紧嚷道:“贵人饶命!我们也是受人唆使,不是故意要来辱骂岑家大小姐的!”
“谁唆使的?”被唤“少爷”那人声音懒散,杀气不减半分。
“不知道,是聚茗轩外面的一位贵人, 坐在马车里,说是只要把岑家大小姐堵在巷里辱骂一通, 便可领十两银子!”
“拔了。”
“贵人,不要呜呜呜!”
车里三人瞠目,已然认出外面那声音是谁,岑雪握紧手里的暖炉,听得车外惨叫声此起彼伏,一人又求饶道:“贵人饶命,我知道那人是谁!那是庆王府里的世子爷,因在茶楼里与岑大小姐起了纷争,心里气不过,便买通我们来这儿恫吓羞辱!小人千不该万不该贪那一点钱财,万望贵人高抬贵手!”
外面停顿片刻,再次传来一声:“拔了。”
岑雪屏息,待陋巷里彻底恢复安静,手指已被暖炉烘得发烫,她移开手,看见车帘被人从外掀开,危怀风肩披大氅,身着交领束身锦袍,腰悬佩剑,头束银冠,看进来时,双眼明亮而温暖。
岑雪胸口蓦然一酸,眼眶发潮:“你怎么来了?”
“嗯。”危怀风被她眼里的泪光刺痛,心疼道,“等不及了。”
※
冬风吹拂岸上老槐,河面上铺着鳞片似的波光,马车停在树影后,岑雪捧着暖炉,披在肩上的蜜合色织锦羽缎斗篷被风吹起,领口一圈绒毛簌簌而动。
“他以往都这么欺辱你的?”危怀风已从夏花那里听完了茶楼里的前因后果,脸色较先前更沉。
岑雪知晓他是为自己不平,说起王懋那名怀有身孕的婢女被堕胎发卖一事,道:“他本便看不惯我,那件事后,他心里有恨,认为一切都是拜我所赐,所以对我敌意更深。不过,他也就只敢动动嘴皮子,不敢真对我做什么。刚才……那帮人也就是逞些口舌之快,你既已为我解气,想必他以后会收敛的。”
危怀风不语,岑雪回顾陋巷里的事,心有余悸:“你不用再做什么。”
那帮泼皮人蠢心坏,被拔掉舌头,也算是罪有应得,可岑雪担忧危怀风心里气不过,又去找王懋。这里毕竟是江州,庆王是天,王懋是仅次于天的世子爷,届时闹开来,吃亏的只会是危怀风。
危怀风淡淡道:“早晚而已。”
岑雪一怔,思及他与庆王府的家仇,喉咙梗住。危怀风转眼看来,脸上恢复笑容,唇角扬着:“我提亲的事,你都知道了?”
他问起私事,先前的阴霾随之一扫而空,岑雪脸颊微热,道:“你那时问我我父亲的喜好,是为这个打算的?”
“嗯。”
“‘稍安勿躁,静候佳音’,指的也是这件事?”
“对。”
“为何不提前跟我商量一下?”
那时候在明州官署里,岑雪一次次问他是如何打算的,他偏不肯说,离开那天,也只是塞来一张似是而非的纸条,叫她心里七上八下,悬了好久。虽然目前的结果是好的,一切都在他的筹谋里,可是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并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