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雪突然想起下午他们共用一把汤匙吃汤圆的事,耳鬓偷偷涨红,不敢再看岑元柏。
行人稀少的街角, 灯火斑驳,三人的身影投映在墙面上, 岑元柏闷头吃着他那一碗馄饨,从始至终,不再吭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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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乏了,我先回府, 你们自行逛。”
离开馄饨铺后,岑元柏忽然改变主意, 提着那一盏兔儿灯走进人潮,很快消失在茫茫灯火里。
岑雪、危怀风又对视一眼,后者咧开嘴笑,前者脸热更甚,羞嗔:“笑什么笑?”
危怀风得偿所愿,不敢太招摇,摸摸鼻梁,低下头来:“看来伯父出门赏灯,是因为饿了。”
岑雪睨他一眼,掉头走开,佯装随意:“那你出门赏灯,又是因为什么?”
危怀风笑着跟上,手一勾,把她小手攥进掌心里:“因为你啊。”
岑雪心口怦然一动,心说嘴滑,想起先前勾他手时,他一再躲开,这厢便也不想叫他顺遂,挣扎起来。
危怀风用力把人往怀里一带,岑雪差点没站稳,仰头瞪他。
“牵不得?”危怀风反问。
“怂。”岑雪鼻尖一皱,讽刺他当着岑元柏的面不敢造次,等人一走,便开始原形毕露,妥妥的“欺软怕硬”。
危怀风一怔,展眉笑起来,灯火里,眉目明亮动人,半点心虚没有:“在岳父大人面前犯怂,应该的。”
“谁是你岳父大人了?”岑雪不认账。
“哦,准岳父。”危怀风便先改口,牵着她走在人潮熙攘的灯市里,算着日子,“月底过大礼,下月初三北伐,攻下郢州后,差不多便可以委托准岳父大人把你我的婚事办了。”
岑雪被他算得心潮澎湃,道:“你现在不担心他不喜欢你了?”
危怀风“昂”一声,短暂思考后,答:“他刚才叫我‘怀风’了,你没听见?”
岑雪啼笑皆非,想起三人刚才一块坐在街角摊铺上吃馄饨的情景,感觉这一刻的危怀风可怜、可笑又可爱,手指微动,穿过他指缝,与其十指相扣。
危怀风垂眼看下来,目光动容,唇角笑意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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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码头,画舫如林,五彩斑斓的灯盏点缀在水光与月光之间,与天幕星辰交相辉映。
江岸前,停着一艘两层高的画舫,龙头凤尾,周身装饰彩灯,顾文安从船舱里走出来,往码头上望一圈后,撇眉:“将军平日里征伐四方,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物,怎么在这种事上就这么磨叽,这都什么时辰了,再不来,船上的灯烛都该烧完了。”
金鳞杵在船头,看着来往人潮,亦是愁眉锁眼,目光转动间,倏而看见一抹熟悉身影从码头登船。
“怎么了?”顾文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一白袍男子与另一位妙曼女郎并肩走上画舫,惊奇道,“哟,那不是岑府里的徐公子吗?”
金鳞不语,看着徐正则身旁的女郎,眉头皱着。顾文安深情吟诵:“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吟罢,以袖擦眼,“上元佳节,果然都是成双成对的神仙眷侣,唯有你我,阖家团圆不成,还要来这里为他人的恩爱劳心劳力,可怜见的,也不知事成以后,能积多少功德!”
金鳞无语,瞪一眼他,往船舱里走,顾文安拦他:“做什么去?多少在这儿陪我聊两句呀!”
“我再看看少爷的那些礼物。”金鳞一心装着正事。
“放心放心,都按他要的那个顺序放好了,我堂堂一个参军,要是这点事儿都办不妥当,早卷铺盖走人了!”顾文安拽回他,“也不是我说,过一个生辰,备那么多份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行贿来的。还有啊,这才刚在一块,就把庆生办得这样隆重,往后可不好收场的。”
金鳞一脸费解,顾文安满腹的担忧一下无从诉说,恨铁不成钢:“算了,你一个光棍杆子,说了你也不懂!”
码头上,行人如织,沿江的楼房前挂着成排的灯盏,岑雪走在人潮里,发现四周并无什么猜谜之处,狐疑道:“不是说这里有灯谜大会?”
“嗯,在画舫上。”危怀风示意岸边,“听说是每艘船上都挂了十多盏花灯,灯底下有谜笺,猜中便可领奖。”
“什么人办的灯谜大会,舍得租那么多艘画舫?”岑雪神情微动,看向月光浩渺的大江,半信半疑。
“不知道,大概是位有心人吧。”危怀风目光流转,指向一处,“那儿正巧有一艘,上去试试?”
岑雪被那艘华光流转的画舫吸引,心里那点猜测涌动起伏,淡然道:“随你。”
码头上有船夫守候,见二人走来,热情周到。岑雪登上画舫,发现船舱外侧果然挂着一盏接一盏的彩灯,底下系着信笺,内藏诸多谜题。她拨起一份,来不及看,一道熟悉的笑声从旁侧传来。
“哎哟,这不是将军和岑姑娘嘛?缘分缘分,二位也来猜灯谜?”
岑雪转头,竟看见顾文安、金鳞二人从船尾那头走来,一怔后,点头回礼:“顾参军也在?”
“可不,将军今儿前往贵府赴宴,客栈里就剩我跟金鳞,两个人在那儿大眼瞪小眼也是无趣,故而出来逛逛。”顾文安笑着应承,指一指舱壁挂着的彩灯,“听说这画舫上藏着许多灯谜,猜中有奖,可惜我跟金鳞看这半天,横竖猜不出一个来。你瞧瞧这个——”说着,随手抓起一纸信笺,念道,“‘一串山里红,蘸糖甜生生,冷风刺骨寒,吃它最解馋。’莫名其妙,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