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骗过一次了。”
徐正则微微一笑:“严格说,也不能叫骗,只是算计。”
岑雪板着脸,五味杂陈,上次为要到危怀风手里的鸳鸯刀,她坦诚相待,帮助他夺下西陵城,谁知事成以后,反被他算计了一手。
“你一样也可以算计他。”徐正则放下茶盏,语气淡然。
岑雪很快从这句话里听出一股别有用意,目光锐亮起来。
“认亲的事由我去找他商谈,你先不必操心,早些休息,养好身体。”徐正则体贴地说完,起身要离开。
岑雪便不再说什么,看着案上的一盏油灯,想起今日下午危怀风送给自己的那个香囊,心情越发复杂。
※
徐正则离开岑雪的房间后,径直去找危怀风,敲了一会儿门,发现没人应。
屋里没有亮灯,时辰还早,危怀风应该不是睡下了。徐正则转头往走廊外的街景看了看,若有所思,走回自己房中。
与此同时,隔着一层楼板,二楼的客房里传来一阵哀嚎声,两个醉醺醺的酒客被金鳞用左右手分开反扣在方桌上,疼得面目扭曲。
“大侠饶命!钱财都在床头的包袱里,劳驾您自个翻翻,但求饶了我二人性命!”
危怀风靠在墙上,微笑:“放心,不要你们的钱财,也不要你们的命,就是想打听点消息。”
那二人一愣,有个商人打扮的人醉意稍浅,瞪大眼道:“阁下要打听什么消息?”
“夜郎国国相是圣女的兄长?”
“是!”
“你们今日所说的‘圣女’,乃是大邺铁甲军主帅危廷的夫人?”
“正是!”
危怀风沉默,目光藏在昏暗的角落里,良久才道:“十年前,危夫人为危廷殉情,在西陵城家中自焚。这件事情,夜郎国相可知道?”
那人思忖一会儿,说道:“国主这些年来,鼓励夜郎人与大邺人互通有无,发展商贸,两国交往渐密。这件事情,国相便是当时不知,后来也应该是知道的。”
“你是哪儿的人?”危怀风忽然问。
“在下乃是召陵郡人,家中代代从商,这次来平蛮,是应朋友之约,打算去夜郎谈一笔生意。今日饮酒时,不知哪里冲撞了阁下,还望阁下海涵!”
危怀风示意金鳞放人,二人解脱后,揉着差点要断掉的手腕、肩膀。危怀风打量那商人打扮的同伴,见他脸庞黧黑,身材精瘦,穿着一身和个人气质不大相称的短褐。
“这便是你的朋友?”危怀风下颔微动。
商人点头。
“夜郎苗人?”
“是……”商人应声,有些意外危怀风能一眼认出同伴的身份。
危怀风笑笑,神色温和起来:“听说夜郎多瘴林,不熟路的人陷进去,十有八九有去无回。你这苗人朋友可熟悉路?”
“那是自然,格里翁是土生土长的夜郎人,方圆百里,就没有他不熟悉的瘴林。”
危怀风举步走上前来,笑道:“实不相瞒,我们也要去夜郎。”
商人微愣后,一下领会:“阁下……莫名是第一次到夜郎去?”
危怀风点头。
商人心里松一口气,大概清楚危怀风的来意了,挤出一笑:“那阁下要是不介意,可以与我们同行。只是还不知阁下尊姓大名,此去夜郎……又所为何事?”
危怀风坦然道:“鄙姓危,名怀风。此去夜郎,为的是认亲。”
“认亲?”
“嗯。”危怀风眨眨眼,一脸诚恳,“我是夜郎国相的外甥。”
“?!”
商人瞠目结舌,那叫格里翁的苗人也是面色大变,诧异地盯着危怀风,原本残留在眼底的几分怒气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全是敬意。
“具体事宜我的随从会与你细谈,事成以后,我会重金酬谢。”危怀风说完,给了金鳞一个眼神,在商人和格里翁震惊的目光里,先行离开了。
※
岑雪洗漱完后,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倒不是因为暑热或是水土不服,而是有事压在心口,让她难以入眠。
这半个多月来,她有意避开与危怀风接触,一则是心理上的赌气与尴尬,二则是理智上清楚彼此以后会成为敌对的关系,所以每次想起他时,她都会给自己一种强硬的暗示,告诉自己要学会与他划分界限,恩怨分明。
可是,那种强硬的暗示就像用石头垒起来的城墙,看似坚不可摧,实际上用力一推,就会“轰”一声坍塌。就像今天午后,危怀风派角天送来安神解暑的香囊,她明知不该,却还是忍不住去找他了。
他仍是一副笑模样,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可那天在官署客房里,他明明确切地问过她,如果有一天他与岑家人兵戎相见,她是否会算计于他。
她也确切地回答了:会。
他应该是知道,他们早晚有一日会分道扬镳的,所以这半个多月来,他也以同样默契的疏远回应着她,如果不是今天下午见她在树林里吐得厉害,他应该不会假角天的手把他母亲留下的香囊送过来。
那么,以后呢?
以后,他们是会再次发生交集,还是像彼此计划的那样,默契地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