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雪想起来,古籍里记载过南方瘴林里的毒气多是聚集在地势低洼的地方,危怀风想是了解这一点,所以顺着山坡往上冲出来了。
万幸!
岑雪心里松一口气,看见掉落在身旁的金银花香囊,伸手捡起来,便要去看看危怀风的情况如何,篝火前的人影突然抽搐了一下。
“不要!”
危怀风惊叫一声。
“怀风哥哥?”
岑雪赶过去,看见危怀风神情痛苦,似挣扎在梦魇里,呓语着,呼吸急促。
“不要……不要放火!”
岑雪听见这一句,心尖蓦然一颤。
“不要放火……不要丢下我,不要!”
危怀风胡言乱语,不住转着头,整个人似中邪一般。岑雪慌乱起来,抓住他的手臂,安抚道:“怀风哥哥,你醒醒,你先醒醒!”
危怀风猛地一颤,从噩梦里抽离。
月光瀑布一般从头顶浇下,照亮眼前人苍白的脸庞,危怀风目眦欲裂,瞪大眼睛看着,突然扑进她怀里。
岑雪狠狠一震,手僵在两侧,不知所措。
“别走,抱我一会儿。”危怀风声音沙哑恳切。
岑雪想起他被梦魇纠缠时喊出的话,意识到他或许是梦见了危夫人纵火自焚的情景,胸口酸涩,伸手抱住他。
危怀风埋在岑雪瘦削单薄的肩膀后,紊乱的气息慢慢平复下来。岑雪安抚着他,手不由自主摸到他的头,抚摸时,蓦然想起今天平蛮百姓在客栈里夸赞他的那些话,其中有一句是夸他脑袋圆,摸起来肯定很舒服。
掌心底下的触感的确柔润圆顺,让岑雪想起小时候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回头一笑时,后脑勺的马尾摇晃着,顽皮又潇洒。
“怀风哥哥,别怕,没事了。”
岑雪知道,有些人在吸入瘴林里的毒气后,会产生一些可怖的幻觉,危怀风刚才被梦魇困住,八成是在冲破瘴雾的时候中招了。
念及此,她忽感不安,伸手在危怀风脸颊一摸,果然滚烫!
“怀风哥哥!”
岑雪扶起危怀风,见他脸色发青,嘴唇苍白,琥珀色的眼眸似蒙着一层雾气,整个人神智模糊,赶紧拿起装着藿香的香囊放在他鼻端前,让他嗅那香气。藿香可以解毒,想来正是因为这个,她除开昏迷以外并没有什么症状。
可是,危怀风已在瘴林里吸入了大量的毒气,以目前的情况看,光是用藿香解毒怕是不够的。
岑雪心念疾转,忽然想起有一种名叫“常山”的草药,可以治疗因瘴气引发的中毒症状,其中对于发热、头痛最是有效,当即放下危怀风,拿起篝火里的一根木柴,前去找药。
常山属于虎耳草里的一类,多分布在林区,成丛生长,夏天时会开出白蓝相间的花。岑雪以前仅是在医书里看过相关的记载,并不确信夜郎这边会有,谁知找了一大圈后,老天竟格外开恩,让她在山崖后方的灌木丛里找到了一丛常山草。
岑雪大喜,一股脑摘下一大把,赶回篝火旁,拔掉叶片喂给危怀风。
危怀风蹙紧眉头,一脸疑惑。
岑雪看着手里大片小片的绿叶,想着这样喂怕是不好吞服,便从旁边抓起一块石头拍砸草叶、草根,待把叶根碾磨成浆状后,也不顾脏,抓起来便喂入危怀风嘴里。
危怀风起初不觉,反应过来后,皱眉作呕,岑雪立刻道:“不许吐!”
危怀风沉默一瞬,闭紧眼睛,喉结上下一滚。
岑雪见他吞服下去,缓缓松了口气,坐在一旁守着他。不久以后,危怀风再度睁开眼睛,蒙在眼眸前的那层雾气散开了,瞳孔似拨开云层的月亮,焕发出光芒。
“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常山草,救命用的。”
危怀风看着她,不做声。
山崖视野开阔,月光照下来,笼着夜色里岑雪,危怀风躺在山壁底下,从这个角度往上看,可以看见她簌簌扑动的睫毛,乌黑灵澈的眼睛,微微启开的嫣唇,尖尖的下巴,以及,不住起伏的胸……
危怀风忽然想起什么,眼眸底下爆开一点火星,唤道:“小雪团。”
岑雪应:“嗯。”
“我刚刚是不是冒犯你了?”
“……”岑雪想起先前危怀风扑进自己怀里来求抱的事,尴尬道,“你刚刚做噩梦,我安慰了你一会儿。”
“你怎么安慰我的?”
“你让我抱抱你,我就抱了一下。”岑雪语气僵硬。
危怀风笑,唇角勾着,人明明还是病恹恹的,却一脸坏样。
岑雪心知又一次着了他的道,移开眼睛,想起上次在危家老宅里被他调侃的情形,现学现卖:“你是哥哥,我是妹妹,兄妹偶尔抱一抱……天经地义,你不必害羞。”
“是吗?”危怀风显然半点要羞的自觉都没有,故意道,“我还以为长大以后,就不能随便抱了。”
“……”岑雪不再回应,腹诽一声“无赖”,便要离开,危怀风突然抓住她的手。
危怀风躺在地上,握着岑雪柔软的手,用大拇指揩掉那上面的脏污,又掰开手指,检查那里是否有被石头磨破。
岑雪的心一下像是被什么捉住,呼吸屏起来,一错不错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