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希望的未来令李玉蟾恐慌不已。
她自小到大的认知被尽数推翻否定,脑袋正是发懵的时候, 朱唇翕动着想要为自己求情,大脑却一片空白,嗓子里什么声音都挤不出来。
实际上即便她能成功说出话, 动了真怒的皇上没有继续聆听的心思。
他的兴致大败, 烦躁地转身快步离开, 似乎想要借远离李玉蟾, 连带将她讲述的那些蠢话一起远远抛开,避免粘上任何干系。
李玉蟾呆滞一会儿, 醒悟过来如果不趁现在挽回, 自己的命运就彻底陷入泥沼,连忙什么都顾不上地踉跄追出去, 哀声请求皇上留步。
跟随她同来的宫人们慌乱一会儿,也都鱼贯而出。
嘈杂的院落回归平静。
枕琴松下一口气, 招呼着人把踩踏弄乱的各处都打扫收拾干净。
李桐枝有点难以回神,心绪颇为复杂。
因父皇说出当年真相,她心中为母妃日后不会再被其他人议论污蔑而浅浅高兴。
可亲自目睹耳闻八皇姐被无情对待,却生不出快意,反而共情到些许恐惧。
明明八皇姐今日之前在诸多皇兄皇姐中,都算得宠的那一个,怎么寥寥几句话间,就要和她母妃一起被驱逐出后宫了?
小姑娘咬住下唇,不太能理解,向贺凤影的方向靠近,轻轻将小脑袋倚靠在他的手臂,终于像是得到了安全感,缓缓舒出口气。
贺凤影任她靠着,对李玉蟾没有丝毫怜悯心,也并不为最后得出这个结果而感到讶异。
身为枭羽卫,直属于皇上,又在少年时因父亲的缘故与他接触得很多,贺凤影对他阴晴不定的性情了解极深。
除去面对皇后与长公主时,其他时候的情绪都未必是真,也不一定能维系多久。
因此他了然如果让小姑娘将真心托付给她父皇,生出过多期待,即便有自己斡旋,一次次借功劳央求皇上扮好父亲,她也迟早发现皇上的薄情,徒增伤心。
所以贺凤影掐灭了为她求父爱的心思,宁可与信誉良好的长公主谈合作——有李昭华应允当好姐姐,比父亲更靠谱。
“梅家是罪有应得,八公主也是咎由自取,你无需为他们难过。”
贺凤影温和地宽慰她的不安,若无其事地背手在身后,将血痂撕开,用指甲刻意把伤口划深了些,转移她的注意力道:“陛下已经走了,桐枝不是说要为我上药吗?”
李桐枝低眸见他手背的伤口又渗出血来,立刻从繁杂思绪中沉回现实,牵起他快步回到自己宫室。
父皇要如何惩治皇姐不是她能置喙的,她深想也没用,还是处理贺凤影的伤口要紧。
宫中的药粉瓶和绷带都被枕琴放在了柜子高层,以小姑娘的身高,有点不太够得着。
照理说,请贺凤影抬个手就能拿到了。
可他现在在她眼里是伤员,且正是手上受了伤,哪里能让他忍着疼帮忙。
推他在榻上坐好,小姑娘行至橱柜边,绣鞋鞋跟稍稍离地,踮起足尖,左手扶着橱柜边沿,伸直右手摸索着最上层。
手指勾到瓷瓶和绷带后,一齐抱在怀里,跑跳回贺凤影身边。
她一边小心倾倒出药粉涂匀,一边喃喃道:“怎么会一直流血呢,是皇姐划的伤口太深了吗。”
她记着自己以前受伤的经验,说如果血流不止,属于很严重的情况,上药后还需要绑上绷带止血。
李桐枝不太熟练地把绷带缠好,到要把绷带末端固定住时,犹豫地依着给自己绑腰带的办法,绑出一个蝴蝶结。
左看右看一遍,觉得和记忆中医师为自己绑出来的样子不太像。
她不确定地抬眸问贺凤影:“我是不是绑错了呀?”
的确,要发挥绷带的止血功效需要勒得更紧一些,绑这么多层也不必要,反而会妨碍活动。
可话说回来,他的伤根本不用上药,更用不上绷带。
比起自己所知的正确绑法,贺凤影更喜欢这个不太标准的蝴蝶结。
他眼弯如月,尝试着收拢手掌又摊开,微笑道:“处理得很好,没有错,说不定我明日来见你时,伤就愈合了。”
“你哄我呢,流了血的伤好得才没那么快。”李桐枝不知如何改进绑法,将信将疑地戳穿他夸张他自己的恢复力。
“我多哄哄你开心,等再过些日子,到寒食节,我带你出宫踏青吧。那时候工匠应该也把我的居室改建好了,你再同我回家看一看符不符合你的喜好,好吗?”
贺凤影把桌几上她挑出的那一张图纸放至最上方,全部叠起收进袖中,念及她与彭夫人相处融洽,温和地补充道:“我母亲也很想念你。”
李桐枝迟疑了一会儿,对上墨玉般凤目中恳切期盼,终于禁不住心软,点头应承下来。
有情人之间交谈的时间剩下得不够多,毕竟李桐枝唤贺凤影进宫时就是申时中。
中间有李玉蟾吵吵嚷嚷地来闹一通,结束后两人回到殿内没聊太久,便透过窗棂望见日薄西山。
幸而不见面的禁令被取缔,明日贺凤影仍然能前来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