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虚假的梦里,她怕都要以为犯下罪行。
只是能把她逼成现在这副脆弱的模样,不太可能单是昨夜做了一个噩梦。
贺凤影抿抿唇,道:“我记得你与我说要与我不见面的最开始原因,就是因为你的噩梦里有我——是类似你说的这种见到我移情别恋的噩梦吗?”
李桐枝有点难堪地点头,试图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我觉得我很相信你的,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梦到这些... ...”
既然不是头一次发生,贺凤影就尝试寻找总结二者的共同点,发掘内因。
他的思维倾向于不存在偶然,都是必然的阴谋论,思考是不是李桐枝的宫里人出现问题,会不会是他们中的谁用类似催眠的手段,诱导李桐枝连续做噩梦。
“你今夜要不就别回宫了。”贺凤影心疼她被噩梦伤害,睡不好还神经衰弱。
他道:“我去向皇后请一道旨意,许你在这里过夜。我就在这儿守你一夜,看看你会不会还遭噩梦。”
小姑娘方才被抱下马睡在这里,就没有做噩梦。
如果今夜躲开李桐枝宫里的所有人,噩梦依然不复发,或许他就该想想办法,请旨把她的宫人调查干净,搜查那个搞鬼的人了。
李桐枝愣住,秀眉蹙起,脸颊泛起些红晕,不太确定地说:“未出嫁的公主不可以露宿在宫外吧,皇后娘娘不会同意的,你还是不要尝试了。”
“你无需担忧皇后娘娘同不同意,我们已然订婚,开开特例无妨,大不了我求我父亲写一封折子去。”
贺凤影自己的指挥使身份在皇上与皇后眼中就是值得特别允准的,无需父亲忠义侯多费笔墨。
他语气温和地哄着她说:“只要桐枝愿意,肯让我守你一夜,皇后娘娘不会不许。我希望桐枝能好好安睡,就让我看看换个环境能不能让你安眠吧。”
李桐枝犹豫着没再说拒绝的话,只让贺凤影自去向皇后问问可不可。
贺凤影便安顿好她,直接进宫去请命,不出所料得到了准许。
夜深人静时,李桐枝在特意为她布置好的卧房内合上眼,以为身边有贺凤影的陪伴,噩梦应当不会造访。
可明明朦胧闭眼前还是不远处贺凤影在晃晃灯影下柔和的轮廓,思考能力回归时,就对上一双对她满是嫌恶的凤眼。
第28章
空气中弥漫开中药的苦香, 李桐枝仅是嗅着就觉得舌苔发苦。
白色水汽从熬药的紫砂小药炉蒸腾出来,略微朦胧了贺凤影的面部弧线,却无法温暖他冷寒的眼眸。
他仍是那副足令李桐枝倾心恋慕的芝兰玉树容颜, 可现在半垂下长睫, 眉宇间揉入厌烦和不耐, 神态便与平日截然不同, 只叫她觉得陌生。
贺凤影冷声质问道:“你害得闻溪落水染风寒,现在又来干什么, 恶毒地想要看笑话吗?”
是上次噩梦的延续。
李桐枝下意识想要否认他的话, 或许还要顺便问一问落水的顾闻溪现在是什么状况,亲自道歉来消减自己的负罪感。
可她做不到。
她又成了自己身体里的旁观者,无理取闹地直接把药炉打翻了, 喝令贺凤影不许为顾闻溪熬药,要求他从此只能看自己一个人。
深褐色的药汁溅到贺凤影衣袍下摆, 染出一小块污迹,他忍无可忍地站起身。
高大的身材通常都是给予她安全感,此刻却如乌云压城般逼得她无法呼吸。
他大步上前, 扼住她的手腕, 不留给她逃避的空间, 问:“你凭什么命令我?九公主, 九殿下,你一个无父皇宠爱, 无母妃照拂, 无血亲支持的异族女,连脑袋都不算聪明, 真以为能对我耍皇室贵胄的威风?”
骨骼都被勒紧的疼痛感逼出李桐枝生理性的泪水,她觉得自己的手腕大概被他大力留下青紫。
然而她更难以置信的是他说出的话。
李桐枝心知自己不该推人到水里, 不该打翻药炉,可他说的话太重了。
即便她时常会听到宫人们议论她的身世,说她在皇嗣中毫无疑问是排在最末的,也无法接受贺凤影用嫌恶的语气居高临下说出同样的话。
因为他说的每句话,她都会放在心上。
是甘露就会滋润心田,是利刃就会剜去心肉。
李桐枝能做的只有循着一点睡前印象,努力说服自己,无论一切看起来多真实,都是虚假的梦,尝试克制住悲伤情绪。
只是她的视线还是变得有点模糊。
偏面前的人不依不饶地说着伤她心的话:“从前还有几分天真在,能哄一哄你玩儿,现在变成这幅不依不饶的恶毒样子,你指望还有谁可怜你吗?”
她努力控制自己的身体,浑身颤抖着按捺下同他争吵的冲动。
然而沉默依然不足够令人满意。
贺凤影说:“九殿下,识趣一点,念着以前的情分,我们不至于走到相看两厌的地步,你……”
似乎后续还有更多恶言相向,只是他的声音渐弱,她听不清之后的话了。
与之相对的,是类似的嗓音仿佛从极遥远的地方轻柔唤起她的名字:“桐枝,醒一醒。”
李桐枝被囚住的神志仿佛得到一对雀鸟的翅膀,能够高高飞起,远离梦境中拘束她的那具身体,回归到现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