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驻足停下,倒也不催促她更靠近,目视着她,眼神中透出同情来,道:“你的情况我都知道了。”
李桐枝自己都不能全知自己的情况,懵然听她继续道:“你与你的未婚夫相处日久,现在陡然要你放弃的确是难事。
可你既然已知他并非你的良人,以至于夜夜受噩梦折磨,何必非吊死在一棵树上不可呢?你还年轻,还有选择的机会,有更多可选的对象。”
她说的每一句话,李桐枝都能听懂。
隐隐间,也能把握住她是在以过来人的身份规劝自己不要投入更多,以免失去更多。
不似有恶意。
可光是她规劝自己这件事本身,就在放大李桐枝内心的恐惧。
为什么菩提寺中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居士,像是对自己与贺凤影的事了如指掌?
“他就是我的良人,只有他是。”小姑娘非常抗拒她要自己放弃贺凤影的建议,否认完之后,不欲与她深谈,一连向后退了好几步。
她已经后悔跟过来听老妇人诉说了,试图离她更远一些,也好远离这些伤心话更远一些。
“你逃避选择是没用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的噩梦成真,你应该怎样去应对?”老妇人并不用动作阻止她远离,只轻轻道:“你得好好想一想。”
李桐枝不愿意想噩梦成真的可能,只想逃离。
结果她就在踉跄后退时,撞上了另外一个人。
是顾闻溪。
小姑娘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儿,身子僵住了。
面前是身居阴影中,言辞诡异的老妇人,身后是出演她噩梦中一切伤心事的重要主角,她简直进退两难。
顾闻溪不复她上次在顾侍郎府邸见到的泪水涟涟,而是扶着她的肩,用温和的语气关切地问道:“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身体不舒服吗?”
仿佛她们并非上次并不正式的见上一面,而是亲密无间的好友。
“我……我不想待在这儿。”李桐枝理解不了她的态度,颤抖着唇答了一句,想要离她们都远远的。
然而逃离没法实现。
顾闻溪得知她的想法,露出笑容,不再问她意愿,紧紧牵住她的手:“那我带你离开这儿。”
以不容拒绝的态度,她将李桐枝拉着从明灯堂开的小侧门离开。
老妇人目送她们远去,似乎并不觉得奇怪,眼中依然是对李桐枝深沉的同情。
李桐枝被顾闻溪带至菩提寺的后山。
小姑娘几次试图叫停她的脚步,她都置若罔闻地随意安慰说:“不是不想待在明灯堂吗,领你去看看后山的好风景。”
这一路近乎小跑,李桐枝难以跟上步调,倒是从布满砂石的路上走,让她的绣鞋里滚进了个小石子,磨得难受,一阵阵地作疼。
不知有没有磨出血。
终于,顾闻溪许是累了,停在了后山山腰处。
“我上次看到你在姨母身边。”她向李桐枝说:“拉你来这儿,是因我想要问问你忠义侯府里的事儿。”
李桐枝好不容易缓过气来,闻言不禁出了会儿神,后知后觉顾闻溪的确无从知自己的身份,应当仍然以为自己是彭夫人的侍女。
抿抿唇,她刚想诚实地讲明自己其实是九公主,就听面前女子苦着脸自顾言:“唉,我千辛万苦找上京来,原以为就此能回归温馨家庭,谁知我的继母竟偏袒这些年顶替我身份的那个假货,我只能投奔姨母,去忠义侯府住一住了。”
李桐枝本想说侍郎夫人与两个真假继女皆无血缘关系,依多年情分,更爱重顾嘉莹无可厚非。
忽听顾闻溪最后一句话,便将想说的前言全忘了,惊讶地问:“你要住进忠义侯府?”
她梦中顾闻溪与贺凤影的亲密相处,就是发生在忠义侯府。
虽然她梦见的府内场景都被贺凤影改得完全不同了,但是说不准事情还是会发生呢?
老妇人那一句“噩梦成真”或许是烙在了她脑海,以至于她现在止不住去想顾闻溪进入忠义侯府之后,生疏的表兄妹关系会不会变得如她梦见的那样亲昵。
“是啊,继母不喜欢我,我总不好令我父亲一直为难吧,所能投奔的唯一血亲就是姨母了。”
顾闻溪说到这儿,将语气放慢,仿佛刻意要让李桐枝听得清晰。
“哎呀,这说法不对,姨母不是我唯一血亲,我还有一位表兄呢,既然要住进侯府,我就得与表兄处好关系。说起来,我今晨与姨母商量入住的事儿,见到表兄了,我还从没见过他那么俊美的人呢……”
“不可以。”李桐枝听她说得越发近少女怀春,无法听那些溢美之词。
她脑中紧紧绷着的弦已经拉到极限,慌乱地去捂她的口:“你才来京或许不知,凤影是我定下的驸马。”
“什么?”顾闻溪皱起眉,向后仰身躲她的手。
李桐枝的手便捂偏在肩上。
小姑娘没使多大力气,只是不想让她继续说下去而已,可这轻轻触碰落在顾闻溪的肩,像是致使她失去平衡的最后一点力。
顾闻溪倒了下去,“噗通”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