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凤影沉默着,眼波无澜。
像是在静听,体悟她的感受,又像是在冷眼旁观她的表演。
顾闻溪以为是前者。
她今晨以走投无路为名,求到彭夫人面前,哭泣着说姨母不收留她,她只有长跪不起。
彭夫人念及她是自己妹妹的血脉,不能眼看着她去流浪,不得不给她安排客房居住。
顾闻溪以为现在贺凤影应当也会顾念自己是在外受苦多年的表妹,予她几分怜惜。
“你在菩提寺里自称是桐枝的友人,你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吗?”贺凤影冷冷地问。
顾闻溪本准备了许多要博他好感的话,要答他对自己过往的询问。
不意贺凤影根本不关心她从前的遭遇,只揪着她今日拐带李桐枝的事问。
她咬了咬后糟牙,尴尬地笑道:“我现在知道她是九公主了。”
她解释道:“之前回顾府认亲时,我见她在姨母身边,以为她是姨母的侍女,今日在寺中遇上,就想带她去僻静处问问在侯府有哪些需要注意的事儿。”
顿了顿,因摸不清贺凤影的态度,又大着胆子补充道:“我向侍女们问起,听说九公主没有什么朋友,如果她愿意,我自然是乐与她交友的。”
“你也配?”
轻飘飘三个字像是重重一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
顾闻溪脸色变了变,还想为自己说些什么,就被他忽然抬手用力掐住脖子,顿时呼吸困难。
她听到他平静地说:“既然你是我母亲的外甥女,就不好太重罚了,小惩大诫吧。”
他把人掐举着带到院内水缸前,打量着她脸上的痛苦,牵动单侧唇角,嘲道:“桐枝看不出来你是在假意呼救,你当我也看不出来是吗?
明明会水,换气换得格外流畅,却装出副溺水的模样呼救吓她,你得把该在水潭饮的水都补喝了。”
顾闻溪想好了理由解释自己会水却溺水的事,就言她是掉在水潭后腿抽筋了。
可惜她没有说话的机会,直接被摁着头压进水缸的水里。
初时她还能憋住一口气,避免呛水。
但贺凤影不达目的不罢休,说要她将水都补喝了,就不会轻易放过她。
时间一久,她憋不住了,手脚胡乱动作着试图摆脱这个困境,却敌不过他的力气,口鼻都大量灌进水。
贺凤影很熟练地在她彻底溺死之前,将她的头从水缸拎出来,容着她嗑呛着呼吸了几口空气,便又将她重新压进水缸里。
反复濒死几次,她手脚失去力气,不再能够挣扎,头脑大约也因为缺氧而昏涨。
他才松开手,任她坐倒在地。
“我不管你没认亲之前,在外面学会了什么阴谋诡计,我只告诉你,你这种心术不正的女人,不能再出现在桐枝面前。”
他语气平淡却认真:“否则下一次我不会顾念亲缘放过你。”
顾闻溪在生死线上游走几遍,一时间掩不住眼神中的怨毒神色。
贺凤影并不在意她对自己的态度,不管是先前的讨好还是现在的怨恨。
他拔出腰间佩剑,捅落在她左足:“这是你害她受伤的报偿。记好了,你如果再出现在她面前,我会让你彻底消失。”
她痛呼不已,贺凤影拔了剑,道:“我也不想看到你,请你明日去向我母亲拜别吧。顾侍郎要是不养你,我就帮你向陛下参请革他的职,让他天天在家陪你。”
他与顾侍郎可没有任何交情,稍稍顾及母亲的想法不要了这表妹的性命就很不错了。
语罢他径直回自己住处去。
顾闻溪爬着站起,拖着伤退往客房去,眉宇间阴鸷不像记住了教训,仿佛低声自语又仿佛同谁轻轻诉说般道:“不出现在她面前,难道我就拿捏不住她了吗?”
第32章
菩提寺的经历实在不美好。
虽然在顾闻溪落水后, 事情的走向与她梦见的就不同了,但是噩梦成真这个概念,仿佛在李桐枝的脑中生了根。
唯一的好事, 是噩梦不再夜夜找上她。
从贺凤影处得知顾闻溪并没能在忠义侯府留住, 她便以为梦中所见贺凤影移情别恋表妹的事不可能再发生。
李桐枝以为她的生活能够恢复到往日安宁, 直到明年自己及笄生辰时, 两人正式成亲。
然而每一夜琐碎而模糊的梦,其实是预设给她的陷阱。
因为越是寻常的生活细节, 在现实中发生的可能性就越大。
她开始频频在白天遇到既视感很重的事情。
像是枕琴随口抱怨说近来天气潮湿, 需得寻个阳光好的日子,把衣柜里积压的衣裙拿出去晾晒。
这段话本身说得没有问题,只是李桐枝觉得说辞似曾相识。
仿佛是在雨季来临之前的梦中, 她就已经听枕琴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可仔细去回想,她又想不起在梦中听到的到底是什么, 也想不起后续自己回应的是什么。
她想要答出不一样的话,来规避接下来的异常感受,却在开口之际, 怕反而阴差阳错说出相同的语句, 只好用贝齿轻轻咬住下唇, 什么都不说, 沉默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