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早年不幸分别,又因缘分重聚姻缘树下,得以破镜重圆,如今儿孙各自都有家庭,他们为报偿姻缘树的成全,便将家搬到姻缘树旁的小院里。
遇见那些忘记带红绸上山的恋人,便会慷慨地赠予两条。
“笔墨在这里,有什么愿望就书写在红绸上吧。”老妇人慈爱地将笔墨推给李桐枝。
小姑娘迟疑地用笔沾上墨,许久没有落字。
写什么呢?
她没有什么想要祈愿姻缘树达成的。
他们的过去是不知掺有多少虚假的甜蜜,他们的未来是一旦成婚她就会永远失去他的噩梦,只有现在是能在浑噩间握住的绳索。
不深究、不奢求才是最好的。
她的眼眸稍稍黯淡,什么都没写地搁置下毛笔,勉强微笑向老妇人谢了好意。
写完了的贺凤影回到她身边。
他的目光短暂停留在她空无一字的红绸上,确认她是真不打算书写了,便将她的红绸与自己的红绸仔细编系成一条。
他略使力地拉扯着试了试,确认不会松散,若无其事地同李桐枝道:“那我去把红绸系到树上了。”
李桐枝没想到他会真的相信这个。
之前她向他讲起话本上类似桥段时,他总会无奈摇头说是文人编出浪漫来逗逗天真读者的,怎么现在倒比她表现得更幼稚了。
她怔愣地望着他打量观察出最佳攀树的途径,退后几步便直接蹬上较为低矮的树枝。
没有停留在这根已系了不少红绸的树枝上,他的手掌在树干一按,便借力跃至更高处。
婆娑银杏树在他活动间不断发出沙沙的声音,她不能确定他的武功深浅,怕他失足摔出重伤,一颗心揪得很紧。
最终他来到无其他人能登及的最高点,郑重其事地将红绸系好,然后如落叶般轻巧回到地面。
李桐枝连忙迎上来,看到他手掌被一根木刺划破道口子后扎入,渗出大颗血珠来。
他却不甚在意地随意拔了刺,合拢手不叫她再见血腥,面上微笑依旧。
心弦放松后,她的嗓子有些发涩:“何必系得那么高呢,太危险了,你不是不怎么信这个吗?”
“我是不大信。”贺凤影由着她将自己受伤的手牵去,在她眼神中无奈展开手。
她微嘟起嘴,向他犹没有完全止住血的小伤口轻吹着风。
他口吻戏谑地道:“可我希望我许的愿望实现,若天上真有神仙佛祖,我将写有愿望的红绸往高了系,他们能早早看到,说不定就肯许了我呢。”
顿了顿,不确定她会不会问起,他轻声说道:“我许的愿望是我们能永远在一起,桐枝,比起神佛,我当然更信我自己能想办法化解我们间的隔阂,你肯告诉我,你都在担忧什么吗?”
第49章
贺凤影静静等待李桐枝的回答。
小姑娘娇嫩的唇抿起, 沉默了一会儿,望着被他系在树梢的红绸带微微随风摇摆,没有直接给出答复, 而是仿佛回避般地道:“一会儿你背我下山吧。”
“好。”贺凤影在心中叹息一声。
虽然希望得到答案, 但她若不愿意说, 他也不会过分逼迫。
等待下一个合适的机会就是。
谢过好心的夫妇二人后, 贺凤影蹲身背起体态轻盈的小姑娘,步伐稳健地往山下走去。
李桐枝把小巧的下颌轻轻压在他的肩上, 在他耳畔咫尺处吐气如兰。
不必直视他的双眼面对他, 她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凤影,你现在对我的好, 都是真心的吗?”
贺凤影脚步顿住,驻足在原地。
他意识到, 即便这段时间,她没有表现出异常,仍然愿意与他亲昵相处, 心中怕也存着疑影。
自己从前隐瞒枭羽卫指挥使的身份, 到底成为了他们感情中的症结。
信任需要在长时间中慢慢重新积攒, 但当下必须要解释清楚一件事——他对自己身份的隐瞒, 并不意味着对她的感情有任何弄虚作假。
他的真心从始至终没有作伪。
然而他启唇才发出一个音节,她揽住他的手臂就更收拢了些, 垂首将前额贴在他的肩窝。
因情绪低落, 连带声音都混着泣音,低低道:“算了, 我不想知道,你还是别说了。”
“可我不希望被你误会。”
既然她已经说出顾虑, 贺凤影就无法让步当作不知了。
否则任由李桐枝陷在怀疑的惶惶中,两人关系上的裂痕会被撕得越来越大,直到无法弥补的地步。
寻到石阶旁一块平整的巨石,他放李桐枝落了地。
将外袍脱下,平铺在石头上,请她好好坐下,随即蹲下身平视着她问:“你认为我现在待你是虚情假意吗?”
李桐枝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有点后悔把心情道明。
小手攥紧自己膝上的布料,贝齿在下唇留下深刻的印痕,沉默不语。
她不想再被他的谎言蒙蔽。
可如果说破真相,会导致连平和的假象都无法维系,她又宁愿多被蒙在鼓里一会儿。
良久,明悟沉默无法成为他能接受的答案,她迎上他专注盛有自己影像的墨色双眸,轻轻道:“我不知道,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我都觉得是真的,所以更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