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温听到了夏丹砂的疑问。
沈温从来没有见过夏丹砂这么冷酷无情的女子。
他以为夏丹砂对周睿的冷情是有原因的，或许是夫妻不和，又或许是婆媳矛盾，所以夏丹砂才不关心周睿……毕竟，夏丹砂对他可好得很。
可是事实却是，夏丹砂可以为了他去找凶器，却在找到凶器后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的伪装，而且对此乐见其成，对他的痛苦视而不见坐视不管。
好残忍。
沈温慢慢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眼圈鼻尖都是通红，嘴巴瘪着，说不出的委屈，委屈之余还有一丝迷茫和恐惧。
说到底就是被惯坏了。
你以为四海五湖皆你妈啊？
夏丹砂想这么对沈温说，但到底是没有说出口。
“真凶，说名字。”夏丹砂吩咐道。
沈温犹豫了一会儿，近乎怯懦地说：“混混白镗，就是西街那个混混。”
“哦？”夏丹砂挑挑眉，“也就是说，不过是简单的见财起意？”
沈温点了点头。
夏丹砂于是就笑了，“你和梵尚都是傻子，也就梵尚那种无聊的人才会这么纵容你，这种小案子也用来作赌。”
沈温想说这是很重要的事，但是面对此刻的夏丹砂，他……他不敢。
沈温垂下了眼。
把在梵尚那儿受的气全发在沈温身上后，夏丹砂就畅快了。畅快了，她就有闲心关注起沈温本人来。
嘛……其实也没有多有趣，即使知道了沈温不是一个纯粹的阳光少年。硬要说的话，夏丹砂就是对沈温方才企图博取她的同情心的行为不满吧。
应该要更低声下气一点才对，而且，觉得自己会心软这种认知实在太让人火大了。
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
“沈温沈仲先。”夏丹砂喊道。
沈温身体一僵，然后慢慢地抬起头。
夏丹砂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沈温在这样的笑容下又是一僵。
夏丹砂直接忽视掉沈温的不自然，语气温柔到瘆人，“要是无地自容的话，一头撞死在牢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你说呢？”
沈温下意识地想说要是他死了的话会连累她的，但见夏丹砂这样子，怎么着也不像是在意这种事的，所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拿里衫的袖子擦了擦下巴上的泪珠，一言不发。
这样子也太软了。
夏丹砂摇了摇头，心想其实她完全不用太过介怀，对于沈温，她既然从来没有被沈温的表演所感动所震撼，那么也就称不上恼羞成怒。
而且，现在的沈温比之前的沈温看着要顺眼得多了。
夏丹砂歪着脑袋打量着沈温，沈温被夏丹砂看得浑身发毛，连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但他不敢叫夏丹砂别看了，所以只能忍着，委委屈屈地忍着。
这是为了他自身的利益，沈温想。
他之所以容忍夏丹砂，是为了自身的利益，他的心中没有快乐，也没有人会给他快乐，所以他只能假装自己在寻找快乐，寻找自我满足。
这时节，沈温的屈辱、沮丧还有绝望都化作了一股拼劲儿。
他告诉自己不能放弃，不能后退，因为他无路可退。
既然夏丹砂发现了……不……即使夏丹砂发现了，他也只能继续沿着这条路前进，因为这条路是他自己定下的。
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决定都要推翻的话，那就是可耻的。
沈温一遍又一遍地给自己做着心理疏导，可是慢慢地脑海中的声音渐渐消失，原本只是作为出神时视线落着点的夏丹砂的脸变得无比鲜明。
边缘渐渐清晰，女子的面容尖锐锋利地刺进沈温眼里，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生痛。
沈温眨了眨眼，然后夏丹砂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也落到了眼睛里，就像眼睛里进了一粒砂子，再清晰不过的痛楚，干涩的痛，连泪水都流不出来。
沈温觉得整个人空荡荡的，好像丢失了什么，又好像得到了什么不想得到的，大脑开始有一种晕眩感。
最后，为了清醒，沈温开始想，夏丹砂其实还是关心他的，否则她作甚么要去找凶器呢，这和她又没有关系。
都是因为关心他，所以夏丹砂才会去找凶器，所以夏丹砂才会在公堂之上怒斥出声，所以夏丹砂才会……
现实中的夏丹砂的影像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那拿长袖半遮了脸的夏丹砂，那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似喜还嗔，含情脉脉。
沈温被这记忆中的夏丹砂给迷得心神摇曳。
他恍惚间觉得，不是夏丹砂看穿了他的真实，而是他看穿了夏丹砂的特别，所以主动透露了自己的真实。
这简直就是颠倒黑白了。
但沈温希望事情是这样的，所以他就相信了事情是这样的。
夏丹砂不屑于对那些人人知晓，可是却避讳不谈的事上心，她摧毁幻想，无情地还事实以本来面目，不给任何敏感的内心留下任何余地去幻想去期盼，她不相信一个少年的憧憬与纯洁。
沈温相信夏丹砂对“崇高”一词不屑一顾。
这样的女子谁能不爱？愿意还好不愿意也罢……她随便得令人恼恨羞耻，可是这恼恨羞耻却只会更加激起他对她的爱慕，既恨且爱。
“周夫人。”沈温慢慢地开口，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