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后就是五层楼高的筒子楼,天空灰暗,这栋楼更没什么生气。
一模一样的单间,窄小的木门颜色已经褪到发白,有些窗户的玻璃已经碎掉,又脏又薄的窗帘堆在窗口。楼梯口倒着一个烧得黑漆漆的炉子,前面空地上全是垃圾和杂物,废弃床垫中间已经烂掉,露出里面断裂的弹簧。
这里的时间好像是静止的,被城市遗忘,废弃。
已经没有人居住,甚至连流浪的猫狗都不愿在这里栖身。
黎月筝小心地走上楼梯,来到位于三层的一个房间门口。走廊里都是垃圾,倾倒的油漆桶有不少滚落的塑料瓶,墙壁上全是黑色烟迹。
门口锈得厉害,黎月筝的鞋尖对着屋子,好半天没有勇气推门进去。
漂泊了一整天的心绪在此刻沉淀下来,黎月筝却心脏抽紧,喉咙都微微痛起来。
一阵寒风吹过来,让她稍稍清醒了些。在原地停了许久,黎月筝闭了闭眼,深呼一口气,终于把手搭了上去。
房间的灰尘气很重,忽一拉开还有些呛人。
里面的摆设陈旧,简陋到没有什么现代化的家电,只五斗柜上一个早就坏掉的老式收音机,看着像是屋里最贵重的东西。
发黄的墙壁上挂着个老式挂历,黎月筝走过去,手指不由自主地抚上,指尖传来股潮湿的黏腻感。顶部的脊处有被撕掉的痕迹,最上面一页的日期显眼。
停留在2014年7月3日。
黎月筝沉默地注视着那排数字,突然觉得鼻尖发酸得厉害。
快十年的时间,她第一次回到延水,那段停滞的记忆像扭转了齿轮,在经年的沉寂后终于有所前行。
突然,身后卧室里传来踩到木板的响动声。黎月筝闻声偏头,脑海里是延水老旧的电线,和筒子楼斑驳的午后光线。
画面从脑海凝结到眼前,有张面孔在光线里清晰起来,和十年前重叠。
“黎月筝。”
男人低沉的声音灌进耳廓里,仿佛穿过光阴,有瞬间让人分不清是过去还是现在。
直到男人走出来,黎月筝才真正回过神来。
在这里看到贺浔太不真实,黎月筝愣怔在原地,微微抬头迎着他的视线。
“贺浔?”黎月筝眉毛蹙起,眸中是掩不住的惊愕。
“你怎么在这儿?”呼吸莫名急促起来,她手指捏紧袖口,努力让自己维持镇定。
相比之下,贺浔要平静得多。
“你呢。”他缓缓走向黎月筝,反问她,“你怎么回来了?”
他问的不是你怎么在这儿,而是你怎么回来了。
她真的有太久没回过延水了,久到她已经快忘记自己曾在这里生活过,忘记自己在这里认识了贺浔。
一时间,黎月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房屋窄小,男人的气势太强,压得黎月筝不自觉地往后退去。
贺浔盯着她,目光锋利仿佛能穿透她。
“黎月筝,你居然还知道回来?”
他的声线冷硬尖锐,字字从牙关挤出,像是在逼问。
不知不觉,背部已经靠在墙上,黎月筝步子一停,只能同他对视,“我怎么不能回来。”
黎月筝咽了咽喉咙,“这是我家,这话还是问你比较合适。”
片刻,贺浔冷哧一声,“十年前这里是你家,十年后可不一定。”
“你以为我愿意过来吗。”贺浔语气间带着些淡淡的嘲讽,“黎月筝,我是个商人。”
话中的意思隐晦,不过稍一思索就能想明白。黎月筝愣怔几秒,才慢慢反应过来,“你买下了这栋楼?”
贺浔没回答,只沉默着看着她。
黎月筝明白他的意思,指尖微缩了下。
当初住在这里本就是租住,无论这房子是谁的,就算现在落到贺浔手里,到底是和她没什么关系的。
“那今天是我冒昧,未经允许就闯到这里。”黎月筝垂下眼睛,声音闷闷的,“最后一次,下次不会来了。”
眼前的人垂下眼皮,贺浔看不见她眼底,只让人觉得冷淡,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抗拒抵触,拒人千里。她好像比上一次更纤瘦了些,眼睛大而亮,却没什么温度。
故地重逢,听起来浪漫的场景,却冷漠到如陌生人一般。
贺浔突然就没了心情,他退了半步,冷眼睨着她,“你知道就好。”
说完,转身便走。
然而,在贺浔就要踏到门口时,黎月筝却条件反射地拉住他,“低头。”
话音落下,两个人都是一愣。黎月筝身体僵硬的厉害,五指骨骼似被电流击中般发麻。
一如十年前,是身体的下意识反应,有时候甚至比记忆深刻。
或许是故地重游,旧人在旁,黎月筝恍惚间有了种幻觉,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脑子里涌入杂七杂八的片段,思绪纷繁。
这栋筒子楼的层高比较低,门框更是矮了一截。从前贺浔进出的时候,总是会不小心撞到门框上,每到这时,黎月筝总是会习惯性地拉他一把,然后笑着告诉他要记得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