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时候已经不似小时候那般胃寒,可生理性的感受会褪去,心里的阴影却并非那么容易治愈。
当晚等爹娘都睡下后,许钰林于后院吐了个昏天暗地。
他面色惨白,额上都是虚汗,却只是敛着眼,轻轻拭了下唇角。
从那之后,许钰林便再也没有试探过。
何必呢,有些答案早已心知肚明,不是吗?
许钰林不奢望裴宁辞的一切,他很珍视自己所拥有的,并且理应知足。
月亮没再试图和太阳争光辉,它只是在太阳被笼住的时候,默默地为他人照明。
既然阿兄离开了,那他就应当肩负起阿兄的责任,竭尽所能替他共同尽孝。
不知是何时起,许钰林已经可以面不改色地吃下那龙井虾仁,甚至丝毫不露异色地饮茶,在自己生辰时言笑晏晏地与爹娘一同吃元宵。
他在尽可能地欺骗自己:他不是被忽视的,他只是心甘情愿把自己的生辰让给裴宁辞。
而如今,当他轻声对李婧冉说出那句自己没必要去凑热闹时,许钰林才难得地感受到了一丝空落落。
兴许在心底的某个角落,他还是盼望着自己也能被人记住。
无须如裴宁辞那般隆重灿烂。
他所求不多。
自始至终,许钰林盼的不过是一盏油灯,一方天地,一个能记住他的人。
李婧冉定定瞧他片刻,她似乎隐约知道许钰林缘何忽然低落。
分明是两个人的生辰,一人被祝福声簇拥包围,一人是个被热闹遗忘的冷清局外人,这换谁都难免会有落差感。
“许钰林,把你面前的银盖子打开。”李婧冉冷不丁出声,对他道。
许钰林并未多问,只是顺从着她的命令,微微倾身向前,冷白的指尖握上了那微凉的银盖。
长公主府豪横,就连这罩着餐盘的银盖都是实心的,颇有些分量。
他微用了点力,缓慢地拎起了那银盖,餐盘之上的佳肴一点点映入眼帘。
许钰林那向来温润的神色难得多了几分怔忪。
温暖的光落在他纤长的眼睫之上,投下一片暖黄的色彩。
李婧冉看到许钰林的睫毛极轻地抖了下,如同蝴蝶振翅,美好中又透着几分脆弱。
他安静了许久,再次开口时嗓音里带着些许克制不住的颤音:“殿下这是何意?”
李婧冉循着他的动作望去,只见许钰林的盘上,并非是糖水,而是独属于寿星的延年面。
正是她先前交代银药的——以寿星的规格,为裴宁辞和许钰林两人庆生。
李婧冉是独生女,她没有经历过有兄弟姐妹的感受,但她以己度人,觉得许钰林和裴宁辞既是同一天出生的双生子,那自然没有只给一人庆生的道理。
不然,这对被冷落的另一人而言,也太过残忍。
迎着许钰林的注视,李婧冉只是清了清嗓,有些不自然地道:“本宫记得,你的生辰也是在这几日吧?本宫上元节要进宫,今日就当是提前为你一同庆生了。”
她琢磨了下,自觉这番话还是把姿态摆得比较高的,听上去就是顺便为许钰林庆个生。
李婧冉自认话里没有任何破绽,想了想,随后又轻吸了口气,做好心理准备,与许钰林对视。
李婧冉望着他,对他微微笑了下,祝福道:“许钰林,生辰快乐。”
她其实挺怕直视许钰林那双眼眸的。
他视线温和,但总含着些让她消受不起的引/诱,分明若有似无,却让李婧冉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色令智昏。
可和许钰林对上视线后,李婧冉才发觉,他的眼眸中仿佛被清泉洗涤过一般。
清澈,柔软,湿润。
干干净净,不被任何情/欲/玷/污。
他们耳边是属于裴宁辞的喧嚣,众人七嘴八舌地祝愿着裴宁辞生辰快乐。
许钰林和李婧冉坐在不远处,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静谧得连风都不再流淌。
李婧冉感觉自己被许钰林注视了许久。
一秒。
两秒。
三秒。
李婧冉越来越忐忑,是她这举动太不“华淑”了吗?
就在她忍不住想开口解释些什么时,许钰林嗓音很轻地开了口,像是晚风吹过湖面,荡起一圈圈细小的波澜。
他眼底有些湿润,却朝她弯唇浅笑,唇角的弧度和嗓音一样温柔:
他对她轻声道:“多谢。”
多谢她跨越山海、奔月而来,圆了他经年的梦。
次日,小黄带回噩耗时,李婧冉正在和许钰林敲定使者宴会的细节。
不得不说,许钰林诚然是个很得力的工作伙伴。
生辰宴结束后,李婧冉只是简单和他提了一嘴。
她状似不经意道:“本宫接下了乌呈使者的接风宴,此事你可有耳闻?”
许钰林眼神里仍带着几分柔软,他十分通透地温声应下:“好,我明日给殿下答复。”
李婧冉不禁疑惑地给了他个眼神:他当真懂她的意思了?
许钰林浅笑着任由她打量,脾性软得不可思议。
事实证明,许钰林的确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大晚上敲响她房门时还带着完整的“宴会策划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