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倘若有人说了严庚书不赞同的话,他甚至无须出声反驳,只须一个眼神,那些臣子便会自己话音一转绕过该话题。
朝堂上的严庚书说向冬,无人胆敢向西;而这换到了军营里,他手下的兵却还会嬉皮笑脸地问一句“向南行不行?”。
换言之,这群士兵对严庚书敬畏有之,但并不畏惧他,倒像是一同出生入死后的交情。
而更李婧冉惊讶的是,严庚书听了他们的话倒也不恼,丹凤眼微挑,眼下泪痣分外醒目,只笑骂了句:“滚犊子。”
这幅模样的严庚书倒是李婧冉从未见过的。
她印象中的严庚书应当是身穿蟒袍,剑尖挑开血迹未干的尸骨,似笑非笑地睥睨着他人:“还有谁?”
此刻的严庚书却仿佛卸下了那一层又一层的伪装,流露出几分骨子里的风流。
并非是浪子的那种风流,而是种充斥着少年感、意气风发、鲜活的感觉,比他刻意勾/引时更为诱人。
李婧冉心中蓦得想起一句话:
人这一辈子只会反复爱上两种人。
有爹感的少年,和有少年感的爹。
此刻的严庚书,隶属于后者。
她正兀自沉思着,却忽觉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被严庚书拦腰抱了起来。
李婧冉低呼了声,连忙攀上了他的脖颈,生怕自己被严庚书摔下去。
但不得不说,李婧冉的担忧着实是多余的。
严庚书先前单手把她抱着亲都没问题,更别提这种公主抱了,即使周身疲惫依旧把她抱得稳稳当当。
男子肩宽且肌肉线条流畅,是令人很有安全感的怀抱。
严庚书侧眸瞥了眼她环着自己的手,眸色却倏然一软,随后是浓浓的自责。
这就是他的阿冉啊,即使先前被他伤害了,再次相逢却依旧会满心满意信任着他,下意识地依赖他。
严庚书无声喟叹,只大步流星地在众人的注视下,单手挑开主帐把她抱了进去。
被留在原地的几位士兵面面相觑。
“春宵苦短日高起......”
“......从此吾王不练兵?”
络腮胡吃了没文化的亏:“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其他几位士兵瞥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口吻高深莫测:“你不懂。”
被无缘无故鄙视了一番的络腮胡:“.....草!”
严庚书的主帐和他的摄政王府一样,走的是极简风,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空旷与简陋。
简简单单一张虎皮绒毯从门口铺到主位,昔日缴上的倭寇首印整齐划一地摆放在实木高柜,白帆旗帜竖立在桌案旁,上头凌乱散着些字迹密密麻麻的文书。
严庚书一路抱着李婧冉绕过主帐中央的沙堡,步入内室后,单膝跪在床榻将她轻轻放下。
那吊床配合地发出“嘎吱”一声响,在燃着银丝炭的主帐内显得格外暧昧。
把李婧冉放在床沿后,严庚书并没有离去,反而保持着只要微微上前就能吻到她的距离,那双丹凤眼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倒影。
不得不说,严庚书着实生了双很有欺骗性的眼睛。
眼下泪痣分明看着妖孽,上挑的眼尾薄情又勾人,如今凝视着她时,原来看似轻佻冶艳的长相都显得格外深情。
很容易让人生出一种她正在被全世界珍重的感觉。
而那全世界,自然便是眼前这俊美又高大的男子。
在严庚书的注视中,李婧冉的眼睫轻颤了下。
她呼吸有些急促,看似是有些紧张,就像是在心上人毫不遮掩的视线里害羞了一般。
李婧冉心中想的却是:来了,他是不是准备亲上来了!
她酝酿着情绪,准备好好飙一次演技,务必让严庚书感觉万蚁钻心的痛。
严庚书这个人就是典型的失去才知道珍惜的类型,这也是为什么李婧冉以长公主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时,还刻意出言刺激他。
她为的就是营造出一种阿冉已经遇难的假象。
倘若没有那几句话,严庚书对阿冉兴许只有淡淡的遗憾,却远远不会像如今一般情绪这么激动。
情绪的制高点无非是那么几个:在最幸福时被狠狠摔下云端,和绝境中的失而复得。
严庚书这几日想必的确是不好过的,她看到他眼下都有淡淡的青痕,应当是好几晚都没睡个好觉。
而阿冉再次出现的契机也分外恰当,正是他在最悲痛的临界点、情绪要逐渐散开的情况下。
这个时机掐得恰到好处,因为这非但会让严庚书在最沉痛时再次失而复得,还能让他体会到一种后怕。
——险些就真正地失去了阿冉的后怕。
李婧冉毫不怀疑,几十年后就算严庚书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也绝不会忘了今日五脏肺腑里那种翻天覆地的涌动。
果不其然,严庚书注视着她的视线越来越灼热,无形的目光在这一刻犹如有了实质一般,正滚烫地滑过她每一寸细腻的肌肤,带来火辣辣的痛意。
李婧冉微微垂着头,裴宁辞留下的吻痕被衣领遮得严严实实。
她双手撑在严庚书的胸膛,声线轻柔中带着羞赧:“摄政王......为何如此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