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庚书在当上摄政王之前的那些年,被严家的庶子逼着与狗抢食、被楚馆的老鸨打折了膝盖,在凛冽寒风里在雪地里跪了三天三夜,膝盖直到现在都会在霜雪天隐隐作痛。
自那时起,他便立誓此生不跪天地,不跪君王,且这些年也从未破誓。
就连先前给李婧冉穿鞋袜时,他要么弯腰要么坐于床沿,从没有卑躬屈膝。
李婧冉闻言,只是“唔”了声,老实道:「不确定,但我觉得几率在80%吧。」
只是这毕竟还是李婧冉个人的猜想,做不得真,如今验证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李婧冉思索片刻,只是对麻花辫道:“折辱他。”
她深吸一口气,正想和麻花辫细细科普该如何折辱严庚书时,却见麻花辫的一把匕首抵在她喉间,让李婧冉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她抬起头,果真看到严庚书一个人自不远处走来。
就像信上所说,他并未带任何人,在朔雪寒冬中衣衫单薄地一步步走进李婧冉给他挖的陷阱。
不知为何,李婧冉看着缓步走近的严庚书,心脏却骤然缩了下,就像是被金针很轻微地刺了下,不明显地泛着酸软。
她沉默几秒,还是诚实地对小黄说:「我感觉我有点不做人。」
「......细细论起来,我对严庚书的一切偏见都是因为他在原书上做的事情。可是这一世,严庚书并没有犯下那些挑战道德的事情。我这是在把并没有发生的罪名,强加在他身上。」
李婧冉没有说出口的是,她看到了严庚书身上的闪光点。
严庚书也许不是一个温柔的对象,但他确确实实在笨拙地学习着怎么去爱她。
诚然,严庚书的上位的确不光彩,可是这真的是件值得被指责的事情吗?
满朝文武戳他的脊梁骨,究竟是因为他手染鲜血上位,还是因为出身贫寒的他在他们眼中玷污了这摄政王之头衔?
世人都不是严庚书,他们没有在风雪里跪过整整三天三夜,也没有感受过被逼朝杀母仇人之子卑躬屈膝的滋味,更不明白堂堂嫡公子却要受尽白眼吃百家饭长大的感受。
世界吻他以痛,他们却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期盼严庚书以德报怨。
扪心自问,李婧冉把自己放入严庚书的处境,她并不觉得自己能比严庚书干净到哪儿去。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干干净净一身圣洁的,不是傻子,就是懦夫。
更何况,不可否认的是,严庚书是个极具个人魅力的领袖。
他并非冷心冷意,只是严庚书护短,他对外人有多狠戾,对自己手下的那群士兵就有多护着。
李婧冉觉得,系统的任务当真是很残忍。
严庚书费劲一切爬到了这个位置,她却要打他回原形,而且......她还要他爱她。
这分明就是冲突的啊。
难道以爱为名,就可以为所欲为的伤害吗?严庚书当真罪已至此吗?
似乎从她第一次以“阿冉”的身份和严庚书见面时,他们之间就注定充满了欺骗。
这些话李婧冉只是埋在心里,她并没有说给小黄听,但小黄似是能理解她一般。
小黄安静了良久,久到李婧冉都快以为它睡着时,它才再次开口:「宿主,他们只是纸片人。而且,你不想回家吗?」
小黄的这句话却好似当头棒喝,让李婧冉心神俱是一震。
是啊,她只是在一本小说里,面对的都是书中的纸片人。
这也是李婧冉一开始的想法,并且这个想法让她毫无顾及地在祭祀大典上一刀将以下犯上的臣子斩于剑下。
但是随着李婧冉在这里的时间越来越长,她开始动摇了。
她发现每个人都不只是扁平的形象,他们有血有肉,有爱有恨,令人憎又令人怜。
人是一种很复杂的情感动物,明知这一切是假的,但感官太过真实。
她的任务是攻略他人,可攻略本身就是个双向的事情啊。
可是小黄说得也没错,自始至终,李婧冉的目标都是回家。
在李婧冉心中掀起惊天巨浪之时,严庚书也已走到两人面前。
男子宽肩窄腰,一身玄色曳撒衬得他身姿挺拔,极其立体的骨相让他看着极具威慑性,一双丹凤眼充斥着寒意。
只是当严庚书的目光扫过被捆在树上的李婧冉时,他眼中寒冰消融,尽是浓浓的疼惜和缱绻,甚至连眼下的朱砂痣都好似一颗凝起来的血泪。
严庚书定定看她半晌,他什么都没说,但李婧冉却感受到了他心底的翻天覆地的情绪。
他眼眸里尽是威压,看向麻花辫嗓音沉沉:“你想要什么?”
麻花辫手中的刀片蓦得逼近李婧冉,迫使她抬脸。
李婧冉先前没来得及给她详细的指令,麻花辫此刻只能自己发挥,开始了冗长的铺垫:“摄政王,没想到你还真的来了。”
麻花辫的嗓音嘶哑,在冷风中平白添了几分毛骨悚然,非常符合恶人的形象:“我恨你恨了多久啊。万万想不到,堂堂的摄政王居然也陷入了温柔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