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微提,生怕被他感觉出了什么,但面上只是不着痕迹地笑着瞧他,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李元牧黑漆漆的眼眸如同潭水里打捞出来的黑曜石,浮光绰绰,却隐含危险。
他的目光在李婧冉脸庞滑落,落在李婧冉亵衣领口处露出的肩颈。
本该雪白的脖颈如今落着星星点点的红,李元牧看到自己先前失控下在她脖颈留下的咬痕被密密麻麻的吻印覆盖,眼眸顿时一深。
但李元牧在他阿姊面前向来是收敛的,尽管他的眼尾都被怒意熏得薄红,心中恨得想把裴宁辞丢去受车裂之刑,却强自按耐着。
迎着李婧冉不算耐心的视线,李元牧只能勉强扯着唇笑了下:“......朕想你了。”
李婧冉只觉自己的脖颈都被他盯得一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敢肯定,这小疯子方才想说的绝不是这些,他那眼神看起来就不像是要撒娇的样子!
可不论如何,能糊弄得过去就算成功。
李婧冉只随意笑着像往日般敷衍了几句,便先行去漱洗池泡澡。
待她离开后,屋内就只剩李元牧和裴宁辞二人。
空气在一瞬间变得万分焦灼,李元牧彻底撕下了在李婧冉面前讨巧卖乖时的模样,面色阴郁,一眨不眨地盯着裴宁辞。
“裴爱卿,”李元牧每个字都咬得很重,语气里夹着几分讥嘲,“如今见了朕,都不见礼了么?”
裴宁辞闻言,只是顺着李元牧的话,顶着那布满胭脂色的衣领,嗓音清冷地朝李元牧微一作揖:“臣见过陛下。”
李元牧原先对裴宁辞并无太大的感官,只觉他就像是个无悲无喜的圣人,连这凡尘俗世都跟他无甚关系。
直至今日,他才蓦得理解为何严书会如此憎恶裴宁辞。
什么清冷高洁?什么不染尘埃?这些不过都是他装出来的罢了!
若不是李元牧方才亲眼瞧见这位高洁的男子是如何与他阿姊厮混的,他直到现在都还会被他蒙在鼓里。
裴宁辞微敛着眼行礼,李元牧却许久都未让他平身,只看着他几声冷笑。
若当真论起来,裴宁辞并不畏惧眼前这位少年帝王,甚至于在很大程度上他们都是双向牵制的。
裴宁辞如今愿意给李元牧这个面子是因他生性冷淡,不愿为这等小事节外生枝,可是倘若李元牧偏要为难他,裴宁辞也奉陪。
裴宁辞下颌微敛,也不待李元牧的命令,正想平身时却忽觉一道凌厉的风声朝他脸庞席来。
裴宁辞眸光一凉,偏头避开李元牧的拳风,看着面前毫无征兆朝他出手的少年郎,语气淡漠地开口:“陛下这是何意?”
“何意?”李元牧重复了遍他的话,面上的戾气陡然一重,“你可知她是什么身份?裴宁辞,你好大的胆子!”
眼见李元牧又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架势,裴宁辞无心与李元牧在这等事上多做纠缠。
他只是对李元牧淡淡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若当真想对臣出手,臣自是会受着。只是......”
裴宁辞无声轻嗤了声,向来不辨情绪的金眸里凝上几分幽深的色泽,他瞧着李元牧道:“长公主若是问起来,臣也只能如实告知。”
李元牧本就脾性躁郁,裴宁辞这句话等于是在他心里熊熊燃烧的火苗上又浇了一泼油,瞬间让那火舌蹿了三米高。
李元牧怒极反笑:“大祭司以为,自己又是何等身份?”
“当朝祭司破戒沾女色,这是何等大罪!”李元牧指着门外冷声道,“但凡朕着人将这消息散播出去,祭司大人以为自己还能坐得稳这位置吗?”
李元牧说的诚然是实话。
白衣祭司是百姓中的神祇化身,轻纱罩面悲天悯人,不沾酒色贪欲,不染人间烟火。
而一旦被发觉破戒,不论是主动还是被动,大祭司都无疑会跌落神坛。
正所谓欲达高峰,必忍其痛。祭司大人受天下人爱戴,众人皆跪他拜他,将他奉之为神明,但祭司同样也要付出与之相等的代价。
抛弃七情六欲,放弃作为人的一切,当好百姓眼中完美无缺的神。
神格是高尚的,是完美无缺的,而有缺陷的神明会陨落,那些昔日侍奉他的信徒会尽数反踩。
他们会叫嚣着拆了他的神坛,用洪水淹了那高地,以前跪在他脚下祈求赐福的子民会拿着臭鸡蛋烂菜叶砸向他,这是反噬的力量。
受成千上万人的信奉能把他捧上神坛,而被成千上万人背刺却能让他狠狠跌落尘埃。
裴宁辞听着李元牧的威胁,却好似对此并不在意。
他唇边甚至还勾起了一抹极浅的笑意,只不紧不慢地反问他:“陛下敢吗?”
倘若李元牧要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当裴宁辞倒台后,下一个轮到的就是他。
一直蠢蠢欲动的严庚书会一家独大,毫不犹豫地吞噬了裴宁辞的势力,原本朝堂上隶属于宗教的力量会顷刻间重新站队。
一个是式微的皇族,一个是正昌盛的权臣,明眼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良禽择木而栖,李元牧他并不占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