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婧冉注视着他那双杏眸,里面是极致的润黑,干干净净,不夹杂一丝异色。
就像是李元牧这个人一样,情感向来是热烈纯粹的。
坦诚说,李婧冉其实很少遇到像李元牧这么直白的人。
在现代,兴许是生活圈子的原因,她见到大部分的人在话说出口前,都会经过反复的斟酌与掂量。
工作上是因为律师这个职业使然,她习惯了不把话说死,像“当然”“肯定”“全部”“最”这类型的词汇在李婧冉的词典里都是罕见词。
生活上是因为李爸李妈的缘故,他们都是圈里公认的豪门,他人与他们说话时多多少少都会顾及他们的身份,不似和旁人说话那般随性。
久而久之,这种婉转的说话技巧已经被刻进了李婧冉的骨血里,成了她的潜意识。
即使她说话时并没有刻意地去如此做,却仍会下意识地避免把话说太满。
事实上,生活里很大一部分的人都是这样。
他们也许曾经也是百无禁忌的,只是在摸爬滚打时被生活磨去了棱角,变得圆滑了许多。
可是李元牧却不一样。
他如今正处于最灿烂的年纪,他的地位注定已经没人可以为难他,他有资本去肆意地做他自己。
也正是因为这份资本,李元牧才可以坦荡地对他名义上的阿姊明明白白地道:“当然是想见你。”
理所应当,不需要任何斟酌和考量。
这一刻,李婧冉忽而理解了为什么人们会怀念年少。
他们怀念的并不只是象征着年龄的数字,而是少年人的赤诚,是不加掩饰又浓烈到骨子里的爱意,是直白坦荡被诸诉于口的喜欢。
兴许在李元牧眼里,等待从不是什么特别难熬的事情。
以这皇位为例,在荣登大宝之前,李元牧同样经历了许多年的等待。
时间概念在他心里占比并不重,比起整体,李元牧注重的是他生命中的瞬间。
转瞬即逝,却足以让他用接下去的许多年去等待与缅怀。
用整体换碎片,用经年换瞬间,很不划算的买卖,却是李元牧会去为之交换的。
李元牧却浑然不知自己那一句“当然是想见你”对李婧冉造成了多么大的冲击力。
他看到李婧冉半晌没说话,又试探地开口问了句:“阿姊,那我们走吗?”
李婧冉回过神来,应了声:“走。”
去看看李元牧究竟给她准备了什么惊喜。
依着李元牧的性格,李婧冉其实猜想过很多他口中这所谓的惊喜。
毕竟李元牧是一国君王,他出手应当不会太寒酸。
外加他先前赐给华淑长公主的东西,大多都是外蕃进贡的珍稀珠宝,每一样都价值连城,她本以为这次也是一样。
在见到李元牧惊喜的前一刻,李婧冉还在心底默默做心理准备:不论一会儿看到多么豪无人性的东西,都一定要淡定,千万别露出太过诧异的色彩。
她心理准备做了许久,谁曾想真正看到李元牧准备的东西时,李婧冉还是控制不住地神色微怔了下。
李婧冉颇有些一言难尽地扭头问他:“......惊喜?”
李元牧却指着那一堆做手工灯笼的原材料,眼睛晶亮地对她笑道:“是啊,想必阿姊先前从未尝试过这种吧。”
先前在李婧冉和许钰林商量宴会事宜的当儿,李元牧也着人把先前备下的东西全部挪到了长公主府空置的院子。
这经久未住过人的院子里空阔又安静,斑驳的红漆斗拱上爬满了藤蔓。
在夏日本该汩汩流水的小型喷泉如今早已干涸,一张典雅的石桌置于庭院中央,上头摆着制作灯笼竹条和剪子。
要说起长公主府,李婧冉先前便有有个疑惑的点。
虽然长公主府占地面积很大,但华淑的男宠无数,少说也有小几百,就算五个人住一个院子都住不下,为何还会有那么多闲置的院子?
后来和华淑打听一番后,李婧冉才明白了原因。
华淑身边的确本该男宠成群,毕竟有李元牧像批发似的往长公主府送的,也有华淑自己搜刮来的。
但绝大部分身份并没有那么敏感的男宠都很快被华淑“厌倦”,被打发到乡下茶庄种田去了。
华淑自是个思虑周全的人,她府邸里养着的男宠虽乍一看都是貌美之辈,但细细研究后才发现每人的出身都很微妙。
不论是严党还是裴党,长公主府里住着的公子涵盖了绝大部分并不拔尖、但也在朝堂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大臣之子。
而且华淑很聪明,她选的并不是嫡出的公子,而是这些大臣家中的庶出公子。
庶出公子在古代的身份其实挺尴尬的,既比不上嫡出公子那么受人重视,但又比奴出之子略高一等。
换言之,他们在家族中都属于有点重要但不多的存在。
而这种身份恰好是最好的制衡。
与华淑明里暗里站在对立面的臣子自然不会任由她荼毒自己的宝贝嫡公子,但当华淑提出要祸害他们庶出的儿子时,大臣们权衡利弊后,都认为舍弃一个庶子是更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