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钰林静默片刻,很轻地闭了下眼,重新收拾好情绪,微敛眼睑朝她垂首:“殿下言重了,钰不敢。”
他每每在她面前低下头时,都会露出修长的颈子,被乌黑的长发映得愈发冷白,线条流畅又优美。
李婧冉瞧着许钰林看似温顺的模样,仗着他看不到,悄悄撇了下嘴,心中腹诽:你怎么不敢?你敢得很嘞。
她如是想着,嘴上却不依不饶:“那你要是没生气的话,抬起头对本宫笑一个?”
颇有街头恶霸调戏良家妇女的风范。
许钰林尝试着弯了下唇角,但却颓然地发现了一个可悲的事实。
他好像的确,笑不出来。
就算是强行扯出一个笑,那约莫会比哭还难看吧。
许钰林自诩平日里最是会笑,温和浅笑,宽容大度的笑,唇边的弧度永远都是那么完美,令人如沐春风。
乃至他进了长公主府数把月,府内上下无人见过他任何不妥帖的神情,他就好像将笑容刻在了唇角一般。
饶是许钰林一贯是个不抱怨南极生物群每日梗新一无而二七污二爸依的人,心中都不自禁地生了几分淡淡的委屈。
她如此对他,却还要他笑给她看,着实是有些强人所难。
许钰林敛下心中思绪,只是将这烫手的山芋再次抛回给了李婧冉:“那殿下呢?”
李婧冉眨了下眼:“本宫?本宫怎么了?”
许钰林微微抬脸,暖黄的光影中眉眼如画,清隽温柔。
他注视着她,轻声问道:“殿下,您又为何如此在意钰是否心中不愉?”
饶是在现代靠敏捷思辨和临场反应吃饭的李婧冉听了他这话,神情也有半秒不明显的微滞。
她轻吸了口气,避开许钰林那宛若能看透世间万物的清透目光:“自然是因为,本宫仍要你陪本宫演戏。”
她指的是让许钰林在使者面前“恃宠而骄”的大戏。
“可您先前不在意的。”
李婧冉闻言,再次回眸看向他,却错过了许钰林眼中略过的一抹试探。
许钰林像是在温和地提醒她:“您兴许早已忘了,钰首次侍寝是在您醉酒后。那晚您与陛下畅饮,回府已是更深露重时,约莫是三更天吧。府邸上下因陛下口谕均以为您宿在宫里头,早早熄了灯,上下皆无人。”
“您恰好在外头撞见了钰,将钰压在了草丛中。钰当时哀声求您,平日里何时都可以,但不要在那一日。”许钰林轻轻顿了下,语气里没有怨恨,连棱角都被磨得平滑,“可您着实醉得厉害,”
他抬眼,眸子润透,神色很平和:“殿下,那天是钰的娘亲逝世之日。”
李婧冉听着,却只觉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变低了,就仿佛被人掐住了命门一般。
就连小黄语气里都带着些不忍:「那可是人家亲人的忌日......我没有父母亲人,听着都觉得好揪心啊,他得有多难过。」
许钰林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李婧冉的神情,见她缄默不语,遂又继而道:“您可还记得,钰当时为何能成为最受您宠爱的钰公子?”
长公主府虽然留下的男宠只是一小部分,但每一个都各有千秋。
若真论起来,许钰林并不是容貌最出挑的那个,也不是身段最软最会撒娇的。
脾性温润的人似乎总是更为吃亏,许钰林在这么一众人里并不扎眼,他的个性是得相处久了才能感受到的温柔。
李婧冉直觉许钰林接下来的话并不是她想听的,她想让他别再残忍地揭开他的伤疤了,但张口时却感觉嗓子眼被塞了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
许钰林的嗓音依旧是平淡的,他只是对她道:“钰身子骨弱,那日被您传唤入寝殿时风寒还未好全,推开门才发觉里头还有其他公子,桌上摆着红烛、软鞭,和......记不清了。”
“您当时笑着说,觉得有些乏味,想玩新花样。如若能讨您欢心,这第一公子的头衔便赐给钰了。”许钰林微抿了下唇,眼尾略有薄红,“可您又何尝给过选择呢?”
“......许钰林。”李婧冉听到自己的声线有些哑,像是过于干涸的小溪,被他抽去了所有的水分。
她低低对他道:“别说了。”
许钰林望着眼前的李婧冉,眼神却在那一瞬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果真如此。
他方才的话里半真半假,有些事情的确发生过,但许钰林每次都靠着幻香将华淑应付了过去,那些情绪自然全是装出来的。
并且,许钰林在细节上稍作修饰。
就譬如华淑醉酒当日,她并未回府,而是任性地让人开了宫门唤许钰林入宫。
又譬如带病侍寝也的确是真,但华淑对太过“热闹”的场景并没有特殊偏好,因此从未同时宣过好几位公子。
倘若眼前的李婧冉当真是华淑,她必定会知道他话里的漏洞。
而不是像此刻这般,瞧着他的眸光里是掩饰不住的怜惜。
她不是她。
亦或者说,许钰林从很早之前就已经猜到了。
从他第一次没在她面前用“钰”自称的那一刻起,从他对她少了几分小心多了几分随性起,从他偶尔会生出逗弄她的心思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