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他只是通过一些话术,确认了这个事实。
李婧冉却不知许钰林这些不着痕迹的心思。
许钰林言辞间很平静,也并未太过渲染什么细节,但李婧冉却觉她的同情心都快决堤了。
她知晓华淑向来是个不怎么在意小节的人,但没想到她居然能如此荒谬。
荒谬到让李婧冉光是作为一个听众,都会感到不忍。
李婧冉注视着许钰林,总觉得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做。
毕竟她如今的确是顶着华淑的身份,犯下这些恶劣行径的人就是她,她无从辩解。
就在李婧冉摇摆不定之时,屏风外却再次传来小厮的低语:“钰公子,事情办妥了。”
为这突兀的打扰,许钰林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偏头应了句:“好。”
小厮的话却好似给李婧冉递了个借口,她缓缓呼出一口气,默默转移话题:“怎么了?方才就听他们说好像出什么事了。”
许钰林颔首,语气里挑不出任何错处:“是。殿下方才与阿兄......欢愉之时,宴会出了些小小的纰漏。”
李婧冉因他这个措辞轻咳了声,想到裴宁辞的模样就觉得有些耳热。
她目光不禁偏移,望向坐于桌案旁的裴宁辞,却见裴宁辞似是有些怔怔。
雪色面纱掩住了他的神色,李婧冉只能看到裴宁辞孤傲的侧影,如霜雪般凛然不可冒犯。
在欲盖弥彰这件事上,裴宁辞着实是各种高手。
他把自己打理得很好,长发重新束过,并未用那掉在地上的发冠,反而换了根纤尘不染的月白发带,那身被攥皱的衣袍也重新换回了那身如云朵般轻柔的祭司袍。
一丝不苟,细细一根银穗自腰间坠下,微微一晃便是银白色的光华。
裴宁辞仅仅是坐在这人声鼎沸的席间,却显得格格不入。
他似是不该在烟火气这么盛的地方,也不应露出不属于裴宁辞的怔然神色,而是应继续像往常那般孤冷地居于人群之外,冷眼旁观着属于他们的喧嚣。
见李婧冉的视线越过他穿过屏风,许钰林不着痕迹地侧眸扫了眼,而后身形微晃,恰到好处地遮住了李婧冉的目光。
那抹雪白的身影蓦得被遮挡后,李婧冉这才轻眨了下眼,视线重新落回许钰林身上。
她开口问道:“什么纰漏?问题大吗?”
“小事罢了,殿下无须费心。”许钰林如是道,眸光清清淡淡落在她身上。
倒似是在说:殿下如今才想起来过问一二,是否略迟了些?
李婧冉讪然一笑,听他如是说也不再追问。
屏风外原本正要下阶梯的小厮不小心听到了许钰林的答复,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滑了一跤。
他忍不住转头,看了眼丝毫不透光的屏风,目光里含着浓浓的敬佩。
不愧是钰公子啊,这么大的事到了他口中,居然就变成了这句不咸不淡的“小事罢了”!!!
小厮如今想到几盏茶前的场景,都觉得心有余悸。
使者是乌呈国人,乌呈国远有来客的规矩就是斩全羊招待。
许钰林心细,自是要尽力让使者在宴会上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因此格外费了心思,提前着人去备下了十一个月大的羊羔。
周岁以下的羊羔自是口味最佳的,膻味不重且肉质鲜嫩,再请来擅长炭木烤的师傅便能做出风味俱佳的烤全羊。
原本这一切都准备得好好的,甚至许钰林提前料想这小羊羔兴许会出意外,特地让人多备了一只小羊羔。
小厮当时还觉得是许钰林心思太重,毕竟一只羊能出什么事呢?
谁料,还真出事了。
防不胜防的那种。
许钰林当时被他喊到后厨时,负责看守羊羔的仆从焦虑地踱着步,一看到许钰林的身影顿时迎上前来,径直跪下就使劲磕着头,一个劲地认错:“钰公子,都是奴的错。奴今早来看时,宴会的两只羊羔还都好好儿的,如今却不知怎的......”
尽管心中仍因裴宁辞和李婧冉之间的事有些沉闷,但一遇到正事,许钰林顿时强迫自己从那种凌乱的思绪中抽离。
仆从俨然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了,话语间都颠三倒四的,只知一味地磕头认错。
头倒是磕得实在,一下一声闷响,没几下便红了脑门。
许钰林示意身边的小厮上前把看护羊羔的仆从扶起来,在两人的推拒拉扯间也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再次朝仆从开口时,依旧是他们熟悉的温和嗓音:“无妨,你别急,慢慢说发生了什么。”
仆从被许钰林的态度安抚了些许,但仍是有些恐惧。
他埋着头急促呼吸着,在大冬天的穿着漏风的布衣短襟,额上都冒着冷汗。
“抬起头,看着我。”许钰林如是道,语气并不强硬,却令人情不自禁地臣服,下意识听从他的命令。
仆从咽了下口水,旁边了解许钰林的小厮也宽慰道:“无妨,钰公子最是温和,你不必害怕。”
仆从这才一点点抬起头,随后便见眼前的公子周身清落,微风轻拂起他的衣袂发丝,纵是面对如此的紧急情况,他的神色依旧是淡然而温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