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高高束起的发在两人的纠缠中已经有些凌乱,乌黑的碎发掩着他的侧颜,李婧冉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只听到严庚书嗓音有些干涩地问她:“倘若我能呢?”
“倘若我能放下,你是否就会爱我?”
严庚书这句话里,把虚无缥缈的假定词“倘若”和沉重缱绻的“爱”放在了一起。
李婧冉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任由他的手猝然垂落榻边,居高临下看着严庚书,不辨喜怒:“没有意义。”
为什么要用永远不会发生的事情,去换另一个无人知晓的答案呢?
她就算说爱,他又会信几分?
他难道真的会为了她的爱,放弃一切吗?
李婧冉缓缓在榻边蹲下身,妩媚的桃花眼直视着严庚书,无声笑了下:“严庚书,你了解你自己,我也了解你。”
因为他是严庚书啊,他有他的抱负和野心,也有他的一腔柔情。
李婧冉曾经厌过他的薄情,惧过他的心狠,也疑过他的深情。
可当她放下一切,坦然地接受之时,看到的才是一个完整的、鲜活的严庚书。
严庚书却只别过脸,许久并未言语,半晌后才有些闷地低头笑了两声:“想听殿下说一句情话,可当真不容易。”
李婧冉闻言,也往脚案上一坐,背对着严庚书轻声回道:“情话啊?那不是很简单吗。”
她回眸瞧了眼严庚书,他面朝内趴在榻上,她只能看到他那头乌黑凌乱的发丝。
李婧冉收回目光,看着前方的桌案,上头摆着的茶壶彩漆精致,雕花细腻,是上乘的做工。
奢靡铺张的寝殿之内,衣着华美的女子随意地背靠着床沿,而榻上的男子脸庞朝内,两人皆背对着彼此,看不到对方的神色。
李婧冉就这么凝着那茶壶,像是先前假扮阿冉时一般,甜腻到拉丝的情话张口就来。
“我心悦你,我真的好爱你,我爱你入了骨,我没你不行,我.......”
“我娶你。”
严庚书仅仅说了三个字。
李婧冉那堆虚伪的情话便全都被堵在了嗓子眼,半个字再说不出。
她惊愕地扭头,望着严庚书。
严庚书不知何时转了过来面对着李婧冉,微撑起身,额发鼻梁尽是疼出来的冷汗,骨子里的慵懒放浪敛得一干二净。
那双凤眸静静凝着她,从神情到语气都很平静。
他一字一句地对她道:“李婧冉,我娶你,你敢嫁吗?”
第60章 索取
在说出“我娶你”这三个字之前,严庚书静默了许久。
他听着李婧冉那堆好似不要钱一样的虚伪情话,看着她背对着自己一口一个“我爱你”,看着她像以往那般流畅地用甜言蜜语欺骗他。
严庚书想,他是知道的。
知道李婧冉对他的情感兴许根本称不上爱,就连有没有一丝半点的喜欢他都无从考究。
可是怎么办啊,他贯来不喜自欺欺人,如今却心甘情愿地沉溺其中。
明知她口中说出来的都是假话,明知这番话她不知跟多少人说过才能张口就来,明知她对他的感情微薄到经不起一丝敲打。
但他还是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十分不理智,他分明知道她恶劣到了骨子里,对他的利用远胜过情愫,说出这句话无疑是将自己的一切尽数交给了她。
那可是姻亲啊,是作为一个男子最重的责任。
严庚书向来是个只争朝夕的人,从他杀出一条血路爬到这万人之巅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看不清自己的未来了。
他站在尸骨之上,眉骨剑尖皆是鲜血,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旁人的。
众生如蝼蚁般颤抖着跪伏,严庚书冷眼瞧着,心中想的却是他以后的下场。
论身后名,奸佞之臣理应恶臭万年,史书留名却是为世人唾骂。
论眼前事,严庚书从扶持李元牧上位时就知晓他是在亲手埋下自己的死期。
严庚书知晓李元牧和他这样的人不一样,他如今年岁尚小却已多智近妖,李元牧要成长起来也并非太难的事。
而当李元牧成长起来的那一日,就是他的死期。
车裂,凌迟,还是什么其他,都无从知晓。
严庚书勾唇笑着说“臣恭迎新皇继位”之时,心中想的却是那一日应当不会太远。
若非李元牧有意用严庚书牵制裴宁辞,这些年里严庚书也早就如他所想,死了千回万回尸骨无存了。
因此,严庚书从不相信长久。
有什么事情是长久的啊?
昙花乍现,烟火缭绕,世间美好的事情向来是转瞬即逝的。
这也是为何严庚书从不曾对李婧冉说过什么具有时限性的话,譬如“我永远爱你”“我爱你一辈子”。
年少的李元牧能将这些话挂在嘴边,抱着李婧冉撒娇般把如此沉重的东西说出口。
可严庚书已不再年轻,他不相信永恒,甚至也不相信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会爱李婧冉多久,因为严庚书深知时光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它能淡化所有的刻骨铭心,也能冲洗那些刻入了骨子里的浓烈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