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慢条斯理地将人心勾起来,再浅笑着轻轻放下,如此反复来回便无端令人欲罢不能。
若许钰林铁了心要与他争,这无疑会给裴宁辞添不少的乱,要是能用三言两语消了许钰林心头的芥蒂,倒是事半功倍。
裴宁辞思忖着,究竟要如何说,才能打消许钰林的这个念头。
他罕见地斟酌了片刻,开口道:“我先前确然疏远了你,娘逝世时也并未能尽长兄之责为你庇出一片天地。阿钰,我知晓你心中有怨......”
“你多思了。”许钰林首次打断了裴宁辞的话,“我岂敢与祭司大人作对啊。”
裴宁辞敛了言辞,静静看着许钰林,用目光询问着许钰林的原因,等待着他的下文。
微风轻拂,乌黑的发丝落在许钰林莹润的脸庞,他只是坦然地注视着裴宁辞,弯唇温声道:“我心悦她,仅此而已。”
在冷风里,许钰林光风霁月地朝裴宁辞浅浅一笑,改口换成了种更直白的方式。
“祭司大人的心上人,我很喜欢。”
真不幸,他和裴宁辞真不愧是双生子,平生第一次动情,竟都是为了同一个女子。
而更不幸的是,他喜欢的这个女子,恰恰喜欢他的阿兄。
但这也无妨,许钰林很有耐心,他会如抽丝剥茧般,让她从无数个细枝末节里认识真正的裴宁辞,窥见他那圣洁的皮囊下究竟藏着怎样的冷情与野心。
许钰林如是想着,目光落在裴宁辞的衣襟,那里由李婧冉亲手捅出来的伤口处的血痕格外刺目。
他料想,她喜欢不了裴宁辞太久的。
他轻轻眨了下眼,随后轻声呢喃道:“这才只是个开始呢。”
许钰林的目光缓缓上移,注视着裴宁辞,唇边笑意加深,嗓音如春风拂湖畔般和煦:“祭司大人,请多保重。”
裴宁辞薄唇紧抿,金眸中是透心的凉意,凌厉的视线定定审判着许钰林。
许钰林了解裴宁辞的弱点,裴宁辞又何尝不了解他?
昔日最亲密的兄弟手足,最是了解往对方哪里捅,是为最痛。
僵持的半晌中,兄弟二人懂得思绪都是前所未有的明晰。
显然易见,他们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这辈子都不会狠下心来将对方亲手害死。
裴宁辞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佯装不知道风险地把许钰林推进长公主府的火坑。
但当许钰林在他面前旧疾复发时,他的潜意识暴露了他。
裴宁辞成也规矩,败也方圆。他曾经为了看起来像个有七情六欲的正常人,已经付出了太多,兴许裴宁辞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早已在不知不觉间确确实实把许钰林当成了亲人。
裴宁辞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许钰林死在自己面前,他的心跳说不了谎,他是忧心许钰林的。
许钰林自是更不用说,他狠话说尽,把关系划分得一干二净,可是他心软。
倘若裴宁辞当真出了事,他也绝无袖手旁观的可能性。
可李婧冉就是一根哽在喉口的鱼刺。
又或是说在更早以前,裴宁辞和许钰林之间就已经生了那条不可弥补的鸿沟,再也无法跨越。
而从他们双双生出情愫的那一刻起,两人之间就注定了会站在对立面。
诚然,他们无法放任彼此去死,却也均不会轻易让步。
那就只有这么僵持斗争着,永无休止。
撕破脸吧,左右也没了逢场作戏的必要。
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兄友弟恭。
他们一温一寒,一个眉眼弯弯地温柔笑着,一个容貌冷淡神色寒凉,却都心如明镜。
裴宁辞薄唇紧抿,须臾后才冷漠地挪开视线,将先前的那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许钰林,寒凉的嗓音冰冻刺骨。
“那便试试。”
第68章 她
翌日清晨便是上元佳节。
长公主府的下人们早在天空初露鱼肚白时,便轻手轻脚地将灯笼挂了起来,处处都透着喜庆洋洋的氛围。
李婧冉的生物钟准时敲响,一大清晨推开房门看到的便是这雅致的景象。
前夜的纷纷嘉雪尚未完全融化,万物俱染白,而天色却难得放了晴,连风也温柔。
火红色的剪纸贴满了窗棂,多为珍稀花卉状,偶有几个俏皮的小动物,活灵活现又生机盎然,上元节的气氛十分浓重。
银药为李婧冉披了件翻金立领轻裘,微薄的布料在阳光下是波光粼粼的,隐约可见艳红的内衬,明艳又张扬。
银药为她整理好衣角,这才直起身笑着跟李婧冉道:“殿下,上元节快乐,愿神佑您。”
是大晟上元节常说的祝词。
李婧冉一听到“神”这个字,下意识就联想到了昨日在纷飞大雪里攥着她的手逼她用金簪捅他的裴宁辞。
大晟人真的很迷信。
人无完人,他们却偏要将那不可完成的期许加诸于一个凡人身上,迫他舍去人间烟火,成为他们信仰的寄托。
在一定意义上,李婧冉也觉得裴宁辞是个很可怜的人,他的可怜在于他从来没有自主权。
就算是再普通的人,他们都有权利抉择自己的人生,而裴宁辞却因他的命格便注定了这辈子都处于那寒凉的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