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一种很迂回的方式肯定他们:并不是他们不好,也不是他们做错了什么,而是她变了。
李婧冉的态度很坚决:“从今往后,本宫应当都不会宣各位侍奉。本宫不愿误你们年华,想给你们每人一笔银钱,放你们自由可好?”
枉她先前看宫斗剧时还义正言辞得骂皇帝都是大猪蹄子,白白耽误那么多女孩子的青春,如今她自己却反倒成了这个大猪蹄。
李婧冉的这番话说得很真诚,话里话外都是一副心意已决的模样。
方才演技浮夸的公子们此时却并未胡搅蛮缠,也不再邀宠。
他们安静了许久,而李婧冉也并没有催促他们,只是等待着他们的答案。
冷硬公子率先给出了答案,笔直地跪在了地上,深深叩首:“求殿下怜惜,留我于府。”
他的举动打破了僵局,阎王公子同样缓缓在李婧冉面前跪了下来,不咯痰的声线是清朗的,语气端正庄重:“求殿下留我在府。”
一个又一个,每个公子都跪了下来,谦卑地俯身求她:“求殿下恩准我们留在长公主府。”
他们不知长公主今日这举动是缘何而起,也不知她是否想试探他们,可众多公子的这句话却是真心实意的。
被华淑抢来长公主府当男宠的公子都是世家的庶出,他们从小就是比不过嫡出子的,在府中夹紧尾巴做人,甚至连嫡子身边的奴才们都能给他们脸色看。
大晟的阶级固化注定了他们得这么战战兢兢地过一辈子,此时尚且没有科举,朝堂上的重臣除了摄政王和大祭司外,都是由嫡子承爵的。
然而摄政王和大祭司的路都是旁人难以复刻的,他们没有严庚书的残忍手段,也没有裴宁辞的好命格,他们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只能卑躬屈膝地过一辈子。
直到入了长公主府后,所有人都知道府中背地里是怎么议论他们的。
以色侍人,玩物,丧失了尊严的男子。
可正是这个转机,让他们这群隐形人有了被重视的机会。
先前一年都见不到一回的亲人会主动在府外候着见他们一面,向来对他们颐指气使的嫡房夫人会陪着笑让他们给长公主吹吹耳旁风,让嫡子的仕途更顺。
况且,华淑长公主先前对他们虽也称不上好,甚至侍寝时把他们当没有生命的玩具一般各种花样百出,但他们宁愿留下,也不想再回到自己的府里,过回那种猪狗不如的日子。
外头的人骂归骂,但饮水之人冷暖自知。
他们想留下来。
李婧冉看着乌泱泱跪了一片的公子们,感受到的是他们的认真和渴望。
她心中叹了口气,虽然不理解这群公子为何心甘情愿被她蹉跎年岁,但还是对他们的选择表示尊重。
冬天铺路的青石板湿冷,李婧冉对他们道:“都起来,别跪着。”
怪让她折寿的。
公子们这些日子也感觉出长公主的性格和往日有些不同,如今对视一眼,都有些拿捏不准要要不要起身。
李婧冉被他们举棋不定的样子给气笑了,转头问银药:“本宫如今说话都这么不管用了吗?”
银药连忙安抚着自家殿下:“殿下见谅,公子们恐是这几日听说了炮竹声,耳朵一时之间不太好使。”
说罢,她侧过头朝跪着的公子们道:“殿下请各位公子平身,诸位没听到吗?”
李婧冉瞧着银药如今的模样,倒是轻轻挑了下眉。
她尤记得刚过来的时候,银药还是个话少安静的腼腆性子,现在倒是也能独当一面了。
倒是没有辜负李婧冉的信任。
公子们听了银药的话,这才缓慢起了身,吞吞吐吐地问李婧冉道:“不知殿下可否开恩?”
李婧冉看向他们的目光很平静,看着他们道:“想留下,可以。但本宫的长公主府不留闲人。”
“每个人自行想个谋生的法子,三日后让许钰林统计好报给本宫。本宫会请人来教导你们,以五个月为期,在那之后长公主府就不会为各位分发任何月银,你们在长公主府的吃穿用度都得按外头行价折钱。可以接受,那就留下。”
李婧冉的态度不冷不热,口吻听起来也不留情面,但众公子能在自家府里的明争暗斗中活到现在,自然都不是傻子。
他们听懂了这位高贵的女子看似冷酷的话语里,藏着的温柔。
她哪里是在搓磨他们呢?她是在帮他们。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他们往日里是没有和嫡子一同入学堂、学本事的机会的,懂的只有怎么在后宅里明争暗斗。
但李婧冉如今就把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放在了他们面前,甚至给了他们选择权,任由他们选择他们想学什么。
年纪最小的那位小公子忍了半晌,但还是忍不住眼带期翼地仰望着李婧冉,问道:“殿下,我想读书......可以吗?”
话音刚落,其他公子们就都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
世人皆知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但也都知晓百无一用是书生。
他们的庶出身份早已注定了他们就算读了书,也无法施展拳脚,也永远无法站在朝堂之上,为天下百姓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