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小心翼翼地用目光瞧他,试探地问道:“昨儿个那位可是哪个府里的贵人?你可有与他们攀上关系?”
她本意是想着若车夫放聪明些,兴许那府里往后需要用车,还会喊到他。
这要是能攀上贵人,他们家往后的日子可就好过许多啊。
分明是很简单的一句话,车夫闻言停了筷,把碗“砰”地往桌上一放,四下打量了圈,确认无人后才压低嗓音斥她:“不该问的别问!那位不是我等平民能攀得上的。”
他想到昨日载的那男主顾的白衣和金眸,外加祭司大人又恰好在昨日施粥,便知这天下哪儿有那么巧的事?
也只有那位会如此不食人间烟火,竟结了足足有一两银子,都够寻常人家好几个月的开销了。
不过......
车夫想到与那位同车的女子,以及两人之间那难以言喻的旖旎亲昵,心中总有种撞破了贵人密事的不安。
堂堂祭司竟与一位女子纠缠不清,这件事偏偏叫他看见了。
他在二人面前虽装作没看破他们的身份,但车夫总有些影绰的担忧,昨晚睡觉时都不敢睡得太死,生怕这一睡就醒不来了。
这钱啊,赚得着实煎熬。
他强行定下心神,在家中洗碗时,却听外头传来重重的踹门声。
他妻子的厉声尖叫隔着门板显得有些模糊:“你们是谁!你们怎敢私闯民......”
最后一个字都还没说出口,便没了声。
沾了水的瓷碗分外滑手,车夫心神俱颤,一个不小心便让碗在水池中摔得四分五裂。
他的腿都打着颤,僵硬地缓慢回过身,看到身后一群凶神恶煞的人时,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一位头戴斗笠的华服女子被一群人高马大的蒙面黑衣人簇拥着,一步步踩着他们家简陋的沙泥地,一步步走进了内室。
车夫瞧都不敢瞧,跪在地上便狠狠磕着头:“求您饶命,草民发毒誓绝不会把昨日之事说出去啊......求您高抬贵手啊!”
斗笠下传来华服女子慵懒的嗓音:“昨日之事?何事啊?”
车夫一愣,随后茅塞顿开,颤巍巍抬起头,谄媚地朝那女子道:“您说的对,昨日什么都没发生。草民昨日老寒腿犯了,在家中休憩,从没有出过这院门,也并未出门做生意。”
“哦,是吗?”女子漫不经心的三个字落下,周遭的黑衣人顿时亮了刀,那凛冽的寒光瞬间将车夫吓破了胆。
他痛哭流涕地跪爬上前,再次重重磕着头:“草民愚钝,求您指点啊。”
李婧冉细长的指尖轻抚了下掩面的斗笠厚纱,在护院的侍奉下,优雅地往他搬来的长木凳上一坐,饶有耐心地引导他:“你昨日出门载客时,看到了一个白衣金眸的男子,与女子同车行为暧昧,对吗?”
车夫咽了下口水,犹豫着不知该如何作答,而后就见黑衣人的刀毫不留情地架在了他的脖颈上,厉声呵道:“说!”
车夫顿时便不敢磨蹭了,浑身抖得跟筛子似的:“是,是......”
眼前的女子并未回话,纤细的指尖不紧不慢地敲着木桌。
咚、咚、咚。
这种逼近死亡的感觉让车夫牙关都在打颤,他鼓足了勇气开口问道:“您放心,这件事草民一定烂在肚子里,绝不会和任何人提起。”
“不跟任何人提?”女子似是笑了声,笑声微哑又轻慢,如同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
她的红唇一张一合,嗓音不紧不慢地命令道:“既是实话,那自是没有憋在心里的道理,你觉得呢?”
车夫心头一震,她......她竟是想毁了那位的名声吗?
那位可是当朝的大祭司啊!
车夫震撼地抬眼望去,只见厚纱掩着女子的面容,叫人看不真切。
从他这自下而上的仰望角度,只能看到女子姣好的下颌,以及浓艳得如同奈何桥畔曼珠沙华般的唇色。
美艳又冰冷,像是一条慢悠悠缠上人的脖颈的毒蛇。
她轻轻勾了下唇,一字一句地肯定了他那荒谬的猜想:“你不仅要说,还要大、肆、宣、扬。”
处理完车夫的这件事后,李婧冉气定神闲地摘了斗笠,正想上马车进宫时,角落里却传来了一道微凉的冷感女声。
“你想害祭司裴宁辞?”
李婧冉原本正弯着腰往马车里钻,闻言身形一顿。
她身边那些视觉震慑性大于武力震慑性的护院们齐齐亮了刀,目光凶神恶煞得能止小儿夜啼,而李婧冉却瞧见那名少女依旧是冰凉的神色,就像丝毫没有感受到映在她面庞的寒光似的。
那名少女应当只有二八年华,一袭肃黑的衣裙被寒风吹得轻飘。
她身形单薄,骨架又纤细,就好似一阵风都能将她吹走。
护院们对她拔刀相向,她却全然不以为意,只淡淡注视着李婧冉,像是成竹于胸觉得他们不会奈她何,又似是压根不在意自己这条命会不会折在他们手中。
少女的神色却很冷,冷得隐约让李婧冉感觉有几分......眼熟?
李婧冉居于马车上,少女在仰头瞧她。
可少女的神态间却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垂眸望向人间,并非是薄情,而是无情,就仿佛没有任何人或事能被她放进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