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看似轻描淡写,却分外妥帖得给了李元牧一个台阶下。
李婧冉撇了这臭弟弟一眼,深觉他再气下去可能真的得郁结于心,因此附和地笑道:“是啊,这糯米粉的确不好和。”
她一碗水端得很平,给李元牧解完围后又对严庚书补了句:“摄政王果真,嗯......”
李婧冉思索半晌,一时之间想不出一个何时的词,试探地夸道:“蕙质兰心?”
严庚书被她生生气笑了,狭长的丹凤眼轻睨着她道:“殿下不如夸臣宜室宜家吧,臣听着还能欢喜些。”
反正自从过继了军营里那个小家伙后,严庚书因为照顾孩子的事被累得够呛时,飞烈营那群缺德军师就这么在旁瞧着,不仅袖手旁观还幸灾乐祸:
“华淑长公主连个名分都不给你,你倒好,还真履行承诺去过继了一个小的。平日里倒是没看出你居然这么宜室宜家。我可真的搞不懂了,你图什么呢?”
就差说一句“恶人自有恶人磨”了。
严庚书闻言,只紧紧拧着眉,把打哭嗝的孩子生疏地抱起来,随后没好气地挖苦他:“是啊,这等爱情之苦,三十五岁都尚未成家的军师自是不明白的。”
如今李元牧听了他这句宜室宜家,对此表示嗤之以鼻:“严爱卿,做人还是要有些自知之明为好,你说呢?”
眼见他们俩又有呛起来的架势,李婧冉眼皮跳了下,连忙出声打断:“那个,元宵馅你们想要咸的还是甜的?”
“咸的。”
“甜的!”
李婧冉无语哽噎,深觉她好像提起了个很糟糕的话题。
最终他们决定一甜一咸,只是这包元宵的过程却格外腥风血雨。
李元牧手边是一堆漏了馅的黑芝麻元宵,他不信邪地用两根手指把那糯米皮捏到眼前,面无表情地端详着它,似是在研究世间为何会有如此难搞的东西。
严庚书旁边摆着白白胖胖的肉馅元宵,自然是抓住机会见缝插针地讥讽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陛下:“陛下,您这包得真好啊,馅和皮还能分开吃呢。”
李元牧冷笑两声,苍白的指尖将外头那层糯米皮缓慢地剥开,语气阴森森的:“严爱卿,注意你的言辞。料想你也不想如这元宵一般,被剥了皮露出里头的馅吧。”
说罢,他在那馅上轻轻一捻,原本捏成团的黑芝麻馅顿时碎了满桌。
严庚书见状,丝毫不以为意,用木勺搅了下碗里的肉馅,漫不经心道:“劳陛下操心了。但臣这元宵啊,即使没有皮,下了锅依旧还能煮成肉丸。”
他似笑非笑地乜了李元牧一眼:“轻易散不得。”
话音刚落,李元牧还没来得及反唇相讥,就见坐在一旁悠哉旁观他们包元宵的李婧冉倏然站起了身。
她面色凝重地望着他们:“你们方才说什么?”
两人均是微怔,那针锋相对的气氛淡了些许,下意识应道:
“剥了皮露出里头的馅?”
“轻易散不得?”
李婧冉默默在心中咂摸了下他们的话,随后撂下了一句“本宫有事先走一步,你们请便,晚上见”,提起裙摆便往外跑。
“银药。”李婧冉疾步走着,侧头和旁边的银药交代道:“把长公主府长相最凶神恶煞的家丁请来,备马,本宫要去昨日大祭司去的城南施粥处。”
银药微喘着气跟上她的步伐,并未多问,只轻声应下:“是。”
是啊,她先前一直在想要如何攻破裴宁辞的心防,但她却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
只要裴宁辞还是这大祭司一日,她就一日无法在他身上敲出裂缝。
他就像是裹着糯米皮的元宵,她只有剥开了他外头那层雪白的伪装,才能看到从不曾照过光的、一碰即碎的内核。
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当他只在意自己的声誉之时,任何其他事情都影响不了他。
李婧冉猜想,这也是为什么“霸道总裁爱上我”里头的霸总都是要么胃病、要么童年凄惨,反正就得是各种不圆满。
这些“不圆满”就是他们的裂缝,不然一个掌权者这辈子都不可能死心塌地爱上除他们自己以外的另一个人。
既然裴宁辞没有先天性的不圆满,那她就得给他创造一个——跌落神坛吧,裴宁辞。
当他身为失格的大祭司,被所有的信徒指责、唾骂、背叛时,她才有机会趁虚而入啊。
李婧冉想,有一个人能帮她。
帮她把这位本该不染情/欲的祭司大人,钉死在耻辱柱上。
自昨日施粥结束后,城南集市的人便少了许多,车夫的生意自然也没那么好了。
他早早收了工回家,他的妻子立刻放下手中的刺绣,迎了上来讨好地笑道:“相公辛苦,饭菜已经做好了,洗洗手上桌吧。”
车夫瞥她一眼,对妻子眼里只有钱的本性摸得透透的,走到水池旁净了手,边擦干边粗声粗气道:“昨日载的那主顾出手阔绰,那一两银子并非每日都有的。”
妻子脸皮僵了下,但还是勉强笑着道:“瞧你说的,我又不是跟你要钱的,还不是惦记着你辛苦。”
车夫拎起碗筷闷头扒饭,并未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