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她从不曾在他的喉结痣旁咬出一圈淡淡的牙印,好似他从不曾在她的榻上湿着金眸轻颤,好似他们从不曾在落雪庭院的深夜里奏那靡靡琴音。
哦不对,更确切地说,她与裴宁辞的确没有什么太深厚的交情。
除了在床上。
又或者不只在床上。
接下来的宴会对李婧冉而言,就已经无足轻重了,她仅仅是在心中盘算着自己和那黑衣姑娘的计划。
若是不出意外,大祭司失德的风言风语应当在这几日内就能传得沸沸扬扬。
李婧冉倒是不急着给裴宁辞最后的致命一击,毕竟一下子把猎物处理了又有什么意思呢?
狩猎最有趣的,就在于慢条斯理地追赶着猎物,看着他惊惶的模样,却又放他一条生路。
长此以往,来回在侥幸和提心吊胆之间的徘徊足以慢慢击跨一个人的心理防线。
让这位从出生起,命格便一帆风顺的祭司大人,被这重重的一击打得再也无法靠自己的力量,拼凑起他破碎的信念。
让他狠狠地跌落尘埃,让那身白衣变得污浊,而她便将当他唯一的救赎。
李婧冉如是盘算着,想到即将突飞猛进的任务进度,唇边不由噙了抹淡淡的笑。
她正布着局想象着过几日要如何欣赏裴宁辞那清冷又屈辱的惨样,殊不知自己此刻也成了别人眼中正在欣赏的风景。
李元牧坐于龙椅,微眯了下杏眸端详着李婧冉,只见她分明依旧是那艳丽的脸庞,神情中流露出的欣喜却是如此鲜活。
和他那野心十足的蛇蝎美人阿姊,果真分外不同。
李元牧漫不经心地侧过身,旁边侍驾的随从立刻附耳过来,等候着他的吩咐。
他的声线依旧是清朗的少年音:“那金笼,可备好了?”
随从神色一凛,想到李元牧先前吩咐他去办的事,深深低下头:“回禀陛下,一切皆已办妥。”
“甚好。”李元牧端起白玉酒盏,指尖被映得宛若半透明一般,不疾不徐地道:“待宫宴结束后,请长公主到那处小憩。办得了,朕重重有赏。若出了纰漏......”
李元牧并未说完,但言下之意他们都心知肚明。
随从颤巍巍的目光顺着李元牧的视线望去,只见华淑长公主一身华丽到极致的衣裙,坐于宴席之间,神情慵懒又美艳。
他先前只知陛下应当是想圈养一只无名无份的娇弱金丝雀,谁曾想这只雀竟是......竟是陛下的亲阿姊!
随从心中一紧,立刻收回视线,不敢多打探贵人隐私,只沉声应道:“请陛下放心。”
不远处的李婧冉俨然不知在她给裴宁辞下局时,李元牧也已经布好了局等候着她。
察觉到了李元牧的视线后,李婧冉微偏过头,与他遥遥对视了一眼。
那高坐龙椅的少年天子身着一身明黄龙袍,庄重又极富侵略性的色彩削弱了几分少年的漂亮脸庞带来的微稚,显得分外矜贵,又难以捉摸。
圆口领缘上攀着蜿蜒的金线巨龙,仿若在下一刻便能啸啸生风地冲破云霄,翻身欠腰。
龙与蛇本就有着几分一脉相承之感,李元牧平日里颇显阴郁的神情如今却尽数化为帝王的威压。
而这种威压在对上李婧冉的目光时,顿时有如那下雨时被击散的云朵,掩藏得干干净净。
李元牧的身子坐直了几分,甚至依旧讨巧地朝她翘唇笑笑,那双黑漉漉的杏眸依旧是那个有欺骗性,并且因皮肤太薄,连淡青色的筋脉都格外清晰。
他就像是做错了事被阿姊抓包的孩童,默不作声地将手中的玉盏往前推了推,颇有一副“阿姊我不该饮酒”的认错之感。
无辜又惹人怜爱,任谁都猜不到他心中竟在密谋着要如何囚/禁她。
宴会上那种虚伪的推杯换盏听得李婧冉脑壳都发晕,并且总有不识趣的人妄图靠着酒盏和她攀关系。
李婧冉不知华淑的酒量如何,但她已经见识过自己的一杯倒,因此并不敢再多呆,悄悄溜了出来吹吹风。
她却不知道,有三道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直到她出了大殿看不见后才收回目光。
朱红的阁楼高砌,李婧冉微俯着身,手肘撑在栏杆上,感受着发丝被微风吹乱。
从宫墙里头眺望,和自飞烈营后地的高楼看去,收入眼底的分外不同。
宫墙里头的阁楼终究还是不够高,它看到的只有被围起来的这一块地,里面是处处由人工雕刻出来的精致,华美又不含温度。
而飞烈营的高楼看到的,是白茫茫的薄雾里的万里河山,影绰的连绵山峰青如淀,像是一副用豪墨泼洒出来的水墨画。
没有那些多的匠心雕琢,不论是景观的繁华还是百姓的炊烟都能尽收眼底。
不知为何,李婧冉心中莫名涌起了一丝对李元牧的怜意。
毕竟李元牧从出生起就被困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学的是治国安邦的君子之书,看到的却只有自家的这片朱门碧瓦。
可偏偏在他坐上了这个位置后,他得在这有限的空间里揣摩着天下人需要的是什么,乃至于要怎样才能不闭目塞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