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琴贵妃的妆容完整,这浅蓝宫装是轻薄的丝绸面料却并没有什么褶皱,她应当是在选择赴死前还沐浴更衣过的。
一个清晰的答案在李婧冉心中缓缓浮出水面。
李婧冉缓慢地为琴贵妃整理好她的衣领、裙裾,这才重新站起身,出了正殿。
“我们来晚了。”李婧冉站在李元牧身旁,趁着还有一些时间,和他说明了下:“琴贵妃应当是不久之前就已经死了,看来我们下一回的动作还要再快一步。”
李元牧低低“嗯”了声。
李婧冉感受到他的情绪有些低落,故作轻松地对他道:“放心,下一次一定可以把你母妃救回来的。”
“我相信你。”李元牧如是道,随即目光有些茫然地看向不远处的火光。
此时正是裴宁辞师兄被火刑烧死的时候,刑场前围着乌泱泱的人,但琴合宫却因位置较偏而听不到那些吵嚷的动静,只能看到蔚蓝天空的无声黑烟。
李元牧瞧着那片烟雾,对她道:“自小到大,我母妃都没怎么管教过我和阿姊。我每次犯了错,她就算再生气也不会罚我......”
“反倒是阿姊,倒是一直在规范着我的言行举止。”
李婧冉不着痕迹地打探道:“那你应该很怕华淑长公主吧?”
李元牧闻言倒是翘唇笑了下:“阿姊有些时候的确严厉,但她对我却是极好的。”
“母妃虽温婉,但于我们并不算亲近,父皇又忙于朝堂之事。你应当也知晓,皇宫里所谓的手足之情不过是虚妄。”李元牧的神色很平静,看得格外通透:“若没有阿姊关怀我、照顾我,我恐怕早就死了千百回了。”
李婧冉每次听他描述的华淑都觉得分外古怪,毕竟华淑着实不像是个会关心他的人,即使是逢场作戏她想必也是不屑的。
但李婧冉并未多说什么,嘴上只是应下,就好似她只是随意地问了句家常。
两人相对无言,都在享受着时空循环中难得的安宁。
而在这片宁静的气氛里,未时三刻的钟声在这一刹再次敲响。
第五周目。
李婧冉一边拖着沉重得灌了铅的腿往琴合宫跑,一遍用帕子掩着口鼻,堵住自己血流不止的鼻子。
等她跑到李元牧的屋外时,李元牧恰好从窗棂跳下,身形都还没站稳就措不及防被李婧冉拉着往正殿跑。
他微怔片刻,随后立刻坚定地反握住她的手,两人的影子被阳光照得重叠。
燥热的夏日总显得毫无止境,原本连一丝风都没有,闷热得令人喘不过气。
而在这片粘稠的空气中,当有个人义无反顾地拉着他一路破空向前奔时,他才惊觉原来夏日也是可以活得如此不一样。
奔跑间连闷热的空气都得为之让步,被驯服成绕指柔般萦绕在他们耳畔的微风,像是世界在迎接着他们的到来。
阳光普照大地,大地烘烤人间,她是他在此刻的天地间唯一的光明。
兴许是紧张的心理作祟,两人在正殿门口喘息着停下脚步时,李元牧才惊自己的心脏跳得仿佛要冲出嗓子眼。
一下又一下,激烈地撞击着他的胸膛,像是不安于室的野藤蔓在攀爬着墙头,像是枪支走火的子弹。
就在李婧冉要上前推开那花纹繁复精致的宫门时,李元牧握住了她的手腕。
李婧冉回眸,瞧见李元牧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沉毅,他轻喘了口气,语气低却坚定:“我来吧。”
“......好。”李婧冉并未多问,又或是说这一刻的她在内心深处和李元牧同频共振着。
一个噩梦,应当由他亲手打破会更好。
她退开两步让出了位置,李元牧吸了口气走上前,少年身影单薄清瘦地挡在她的面前,推开了门。
随后是好几秒的静默。
李婧冉心中一咯噔,难道他们这次一点都没有磨蹭,却还是迟了吗?
就在她还在思索要如何安慰李元牧时,殿内却传来了女子微讶的清婉嗓音:“元牧?进来啊,站在门口做什么?”
李元牧背对着李婧冉,她并没有办法看到李元牧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的声音有些哑地唤了句:“母妃。”
正殿燃着佛手柑熏香,清新怡人的柑橘气息十分提神,隐约间还能闻到封层香脂燃烧时的温暖甜香。
李元牧与琴贵妃在矮案边面对面跪坐,琴贵妃此时穿的还不是那身浅蓝色衣衫,而是一件没那么正式的月牙白长裙,衬得她本就秀美的脸庞更加婉约。
琴贵妃看着站在李元牧身后的李婧冉:“这位是?”
李元牧回眸与李婧冉对视片刻,随后李婧冉默默挪开了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一旁不语,意思很明显:交给你瞎掰了。
李元牧沉默片刻,随后迅速打了下腹稿,开口对琴贵妃解释道:“母妃,儿臣先前在屋中禁足时,二哥派人以送食之名给我下毒,幸而被她撞破,才得以让儿臣留得一条命。”
琴贵妃一听,注意力果真被转移了,眉心微蹙地看向李元牧,关怀地问道:“你没事吧?”
听李元牧笑着否认后,琴贵妃这才舒了口气,又惊又怕道:“二皇子这件事着实是做得过火了......太子殿下前些日子才刚被废黜,二皇子恐怕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误以为你父皇有意立你为下一任储君,这才对你下了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