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牧感受着她身上传来的温度和轻颤,莞尔笑了下没说话。
若是李元牧想,他向来学什么都快,学坏也是。
有些话李元牧到目前为止从没说过,但他的行动间处处流露着的都是情。
李婧冉仍记得第一次吃晚膳时,李元牧仅仅是把食盒递给了她,如今的他看到她起来后,会在她梳洗完后整理好桌子,并且帮她把碗筷拿出来。
她一开始还很矜持地跟他客气说:“这不好吧?要不殿下您先请?”
李元牧瞧了她一眼,眼角眉梢带着些许笑,只是道:“你先吃,应该的。”
李婧冉轻轻眨了下眼。
若是按身份而言,她如今只是个婢女,他是七殿下,这又是哪门子应该的?
但倘若按其他的关系来算.......
李元牧没说出口,李婧冉也没追问,仅仅是默不作声地吃了小半碗后推到他面前。
两人都不属于话分外多的类型,而李元牧总是跟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很多话李婧冉都不必说出口,他就能揣摩得到,因此两人之间的交流并不算多。
李婧冉看到李元牧安静地接过碗,并没有像先前那般避讳得改用筷子的另一头。
他的吃相很斯文,食不言寝不语且细嚼慢咽,中医看了都得赞不绝口,姿态也格外赏心悦目。
待李元牧吃完收拾碗筷时,李婧冉正窝在贵妃榻上试图努力地看懂经书,随后就听到李元牧蓦得开口说:“你来了?”
李婧冉微怔了下,随后无声地把经书往旁边一放,缓慢坐起了身。
李元牧的姿态很自然,对着空气说话的模样就好似那里当真站着一个人似的。
他幻想出来的人不知对他说了些什么,李婧冉只能看到李元牧朝着空气乖巧地笑了下,回应道:“我怎么会责怪阿姊呢?阿姊能想到我,我已经知足了。”
这一幕在外人眼里甚至是称得上惊悚的。
人对未知有一种先天性的恐惧,这就是为什么哪怕在科技发达的现代,人们依旧会在潜意识里害怕精神病患,因为他们看不见他们眼里的世界。
人们总觉得他们是病毒携带体,就好像一跟他们接触就会被感染得痴傻一般。
而今,李婧冉看着李元牧对着空气说话的模样,只觉丝丝缕缕的寒气从骨头缝里撺了出来。
她不想用“精神病”之类的词汇去形容李元牧,因为她觉得当她在他身上附加了个人情愫后,这个词对于如此年轻的生命而言是过于沉重的。
人无完人,当老天爷给了李元牧出乎常人的智力和对事物的感知时,它也给了李元牧别人没有的敏感心思,让他的身体机能为了维护他,被迫在大脑中构建这么一个让他活下去的存在。
臆想也好,他一个人的朋友也罢,李婧冉只能苍白地用更为温和的词汇,仿若隔靴搔痒般描述他此刻的征兆。
坦白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李婧冉心中的情绪太复杂了。
她对李元牧曾经有过畏惧,后来有过无奈,后来千千万万缕的感知尽数被拆解,化成了爱怜。
李元牧还那么年轻,他还有大好的未来,如此聪明的人不该被他臆想出来的人困住的。
李婧冉想,这也是她会进入这最后一个时空的目的。
她要当这个唤醒沉睡者的存在,让李元牧发现原来他如今所看到的华淑并不是真实存在的。
李婧冉看到李元牧侧过了脸,朝她分外纯粹地笑了下,对李婧冉介绍道:“这是我的阿姊,华淑长公主。”
就是现在。
告诉他,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他的臆想,告诉他不要再沉睡于他自己的臆想里。
与此同时,李元牧注视着李婧冉,神色是单纯善良的,心中却是滔天的阴郁念头。
他笑着与她对视,心中想:说出来啊,捅破他的臆想症。
这个由李元牧创造出来的幻想空间就像是个阵法,阵眼是他的臆想症。
李婧冉以为她要捅破他的臆想症才能回到现实,而她却不知道当她捅破臆想症时,她触到的不是阵法里的“生门”,而是“死门”。
死或生,堕落或救赎,幻想与现实,这才是乙级道具入魇散的真谛。
它既有令人疯魔成神的威力,自然也是伴随着风险的,又或者说所谓的“副作用”,那就是被永远地留在这场由李元牧编织出的黄粱一梦中。
李元牧设计的入魇散里,“生门”和“死门”都是一些字眼。
生门是三个字,由他主导,只要他说出那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他就能将李婧冉送回现实。
死门是一句话,由她主导,只要他诱惑她捅破他臆想症的事实,她就会被永远地困在这里。
李元牧是那么聪明又狡诈,他甚至故意迷惑着她,试图让李婧冉误以为回现实的机关就是捅破他的臆想症。
只要李婧冉想要回到现实,就势必会如他所愿,亲口捅破这个事实。
李元牧胜券在握。
清晨的曙光有刺破云层的威力,可是照射到大地时却变得绵软柔和,令人感觉如云朵般的轻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