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婧冉感受着李元牧冰凉的指尖触到她的后脖颈,寒意让她下意识缩了下,李元牧的声线却比他的温度还要凉上几分:“别动,姊姊。”
喜娘已经将李婧冉的发髻盘好,如今只须往上簪珠花头面。
李元牧苍白的手指捏着那红艳的钗环,格外灼热的色彩烫得他的动作都顿了下,随后才慢条斯理地将这钗环插入她乌黑的发丝。
除去他眸底掩不住的妒恨,李元牧此刻就像是个合格的亲弟弟——只是亲弟弟不会将她按在龙椅上荒唐索取,不会用冒犯又挑/逗的方式替她上药,不会为姊姊做描眉画眼这等情人间的亲密事。
他将钗环一推到底,松了手,钗环在她鬓边轻颤。
李元牧俯在她耳畔,看向铜镜中的她,似是在打量着这支钗环的位置是否合宜。
外头是一片喜气洋洋的吹锣打鼓声,殿内却是一片死寂。
两人在铜镜中对视片刻,随后李元牧蓦得侧过脸,在她的鬓边珠花上轻轻吻了下。
少年清朗的嗓音在呢喃间显得格外温柔,他俯在她耳畔道:“姊姊,祝你与驸马琴瑟失调。”
李婧冉的呼吸在那一瞬都禁不住放轻,她压低声音斥道:“李元牧你够了。”
李元牧恍若未闻般拿起对称的钗环,一点点再次推入她的发丝,唇边甚至还带着一抹笑:“祝你们生世不谐。”
勾着绒花的漆金头面被他灵巧地拆了几个最重的装饰,价值连城的宝石落了满地,瑟瑟轻滚。
还有一颗小小的珍珠落碰到了少年清瘦脚踝处的金铃,隐晦的声响在粘稠的暧昧里尤为情/色。
他将分量最起码轻了一半的头面郑重地落于她的发顶,笑得潋滟又乖巧。
“朕以大晟国君、以华淑长公主弟弟的身份,祝愿姊姊的驸马运蹇时乖,一生孤苦。”
城南神庙。
十二月的霜雪总显格外凄零,破碎的雪花自无垠的乌沉天边落向这座威严庄重的寺庙,绵延的袅袅香火被沉甸甸的雪绒花尽数压下、碾灭。
枝头耸立的乌鸦笔挺地僵着,仰脖高昂的鸟鸣宛如铁丝,毫不留情地划破锦缎般的空气,显得格外清凄。
周遭是一片凝固到冰点的静,白皑皑的天地中伫着广袤大殿,殿内立着一个周身清冷出尘的人。
湿漉漉的沉色地面洇润了他雪色的祭司长袍,他指尖捻着龛前三柱香,金眸平静似日光融化的湖畔。
大晟有律,凡皇室宗亲大婚,皆由大祭司为之入神殿祈福。
裴宁辞注视着眼前玉雕的神佛像,嗓音淡漠地开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赵奉常瞧了眼不远处的沙漏,躬身应道:“祭司大人,未时一刻。长公主驸马应当环完街入了宫,大婚庆典应当开始了。”
“嗯。”裴宁辞冷淡地应了声,垂眸注视着香火间闪烁的火星,仿若能瞧见自宫墙内蜿蜒的十里红妆。
鲜艳的血红,宛如从地府铺出来的鲜血,带着令人心悸的力量。
神庙的安静清落仿若落在红绒毯的大雪,被一双绣着四爪金蟒的黑靴深深踩入地底。
严庚书站在高阶之下,望了眼六十四个汉白玉阶上巍峨庄严的养心殿,在日光下微眯了下眼,依稀能瞧见霜雪中衣袂火红的女子。
他距她太远,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看到她和那道明黄身影站在一起。
鲜艳的红,与靓丽的黄,成了纷飞大雪中最夺目的存在。
严庚书收回视线,屈起指骨在红轿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低沉的嗓音掩住了内心所有的思绪:“二皇子,请下轿。”
话音落下,红喜轿的硬板门左右分开,上头锦簇的花团宛若自中心被割裂的心脏。
同样身着喜服的红衣男子缓缓出轿,一面绣金薄扇遮面,严庚书却从侧面瞧见了这位楼兰二皇子的庐山真面目。
楼兰二皇子明沉曦,以其绝艳的容貌冠绝天下。
所谓“一笑惊华花满城”的容貌,自然不是吹的。
楼兰是个女子为尊的国度,男子得遵守三从四德,不得在大街上抛头露面,成亲前唯母言、成亲后从妻主之命。
贵为皇子即为天下人之表彰,明沉曦更是从小被养于深宫,非令不得出宫。
奈何明沉曦少时性子骄纵,仗着与女皇明澈一母同胞更是被宠得无法无天,曾偷偷假扮成侍从偷溜出宫。
被皇宫禁卫军追捕之际,明沉曦意外闯入了附近吟诗作赋的百花宴。
彼时楼兰有头有脸的女子们都聚在一盆牡丹前,低声议论着:
“可惜了,花期尚还有一月有余,恐怕今日是见不着牡丹盛开之景了。”
“也罢,总得留下点遗憾。”
就在此刻,屋门传来一声慌忙轻响,被推开时女子们均神色一紧。
“谁在那里?!”
泠冽的寒剑出鞘,剑锋毫不留情地挑开了男子掩面的斗笠。
然而目光在触及男子容颜的那一刹,在场从身份尊贵的女宾到席间侍奉的男仆,都忍不住屏息凝神。
微卷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轻轻旋着,如同白玫瑰畔垂着的蕾丝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