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成——”
繁琐冗长的婚宴终于落幕。
刹那间,礼炮齐响,烟火皆明。
无边的彩带坠落,就像是无数个砸在玉石像上的斧头和臭鸡蛋。
前者是幸福的开始,后者是神明的陨落。
虔诚的信徒纷纷成了最残酷的暴徒,被欺骗多年的愤怒此刻都成了地基中被抽走的积木。
一根,两根,三根。
一下,两下,三下。
“哐啷”一声清脆的声响,神佛像终于被拦腰折断,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神啊,陨落吧。
是时候堕入凡尘了。
反噬的力量向来是最可怕的,它无法捉摸,也令人无法掌控。
信仰有多么强烈,反噬就有多么令人绝望。
那是千百倍堆积多年的情绪,在一瞬间如涨潮的海啸,眨眼间就将先前辛勤拼凑出来的东西给尽数淹没。
在地上砸了个稀巴烂的玉神佛像碎了一地的残花,又像是纷飞的大雪。
大雪将李婧冉的十里红妆都覆上了一层霜白,酒过三巡后,驸马静坐马车,即将被先行护送回长公主府。
护送他的人依旧是严庚书。
在严庚书离席前,兴许是他唇边的笑意着实让她看不过眼,李婧冉下意识出声唤住了他。
“摄政王。”
严庚书脚步微顿。
不知何时,午后的夕阳已尽数陨灭,夜幕低垂,风稀星疏。
在这称不上多么美好的夜色里,严庚书在阑珊的灯火中回眸望着她,恭声道:“殿下有何吩咐?”
李婧冉静默片刻,随后端着酒杯走到严庚书面前,静静凝着他道:“今日宾客皆来敬了次酒,唯独你没有。摄政王,你得补上。”
“臣失礼。”严庚书低低说了句,伸手要去拿自己的酒杯,却被李婧冉纤白的指尖轻轻抵住了胸口。
她的嗓音在嘈杂声中依旧是那么有辨识度,像是敲击着他的耳膜一般。
“就用这个。”李婧冉将自己的酒盏递到了严庚书面前。
酒盏是纯银做的,上头镶嵌着楼兰进贡的蓝宝,而那银白的杯壁之上,印着一个格外暧昧的红色唇痕。
是她的唇脂。
在晦涩的夜晚,严庚书的目光在她的唇印上停留一瞬。
他什么都没说,就像是在无人知晓的夜色中最后的放肆。
严庚书默许般伸手去接她的杯子,但李婧冉却又收了手,用眼神缓慢地勾勒着他愈发锋利的面部线条,挑眉笑了下:“本宫的杯子,只有两种人能接。”
“驸马,和情人。”李婧冉意有所指地补充了句:“旧情人不算。”
李婧冉是在试探着严庚书:他要不要和她复合?
不对,甚至称不上复合,他们从未在一起过。
严庚书并不傻,这种风月事他见的比李婧冉多,况且李婧冉的这句话已经挑得足够露骨。
可他却收回了手。
严庚书只是就着她的手,将唇印在她于杯口留下的红痕,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自始至终,严庚书都没有去接她的杯子。
变相的拒绝。
他果真是个遵守承诺的人,最起码在严庚书得知裴宁辞跌落神坛的消息之前,他是不会主动靠近她的。
严庚书一个字都没说,转身要走时,李婧冉忍不住把酒杯砸向他。
酒杯砸到他的肩胛骨,有些轻微的涩痛,但远远比不上他心中的绞痛。
“严庚书!你他娘的就没什么其他话要对我说吗?”
今日是她的大婚之日。
就连一贯比较压抑的李元牧都压着她在大殿内发了回疯。
他可是严庚书啊,情感向来如烈酒一般浓烈的严庚书。
他亲自将她的驸马迎到她面前,亲口念着婚辞,亲眼目送着她成亲。
当真跟个恪守本分的陌生人一样。
李婧冉看着严庚书的背影,能感受到他浑身的紧绷。
不论是肌肉的紧绷,还是他心里那根理智之弦。
整整三秒。
严庚书蓦得转过身,几步走到她的面前,将她猛得嵌入自己的怀抱。
他环着她的手臂肌肉紧绷得像是钢铁,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融入自己的骨血。
“阿冉.......”他在她耳边哑声唤了句。
是情不自禁,是理智崩溃,是压抑了许久但如何都控制不住的失态。
李婧冉很轻地弯了下唇,嗓音放得愈发轻柔,像是在诱哄着严庚书:“嗯?想对我说什么?”
说出来吧。
她知道他忍不住的。
严庚书啊严庚书,承认吧,他永远都放不下她。
淋漓的大雪染白了她的婚服,落在他们的发丝,温度是冰凉的。
雪水融化了流淌进他的衣领,刺骨的寒意让严庚书在那一瞬的理智回了笼。
他侧过头,看到李婧冉的发丝间落满了雪花,和他一样。
严庚书向来不是个文邹邹的人,但那一瞬,他忽然想到了一句话: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阿冉,阿冉,阿冉。
他在心中千万遍呼唤着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