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李婧冉在裴宁辞屋中呆到深夜却并未留宿。
待她离去后,裴宁辞却并未歇息,反而坐在烛台旁铺开了笔墨,倒像是在等候着早就约好的客人。
须臾,一位蒙面的高大男人悄无声息地推门入内,恭敬地朝他垂首行了个乌呈的国礼:“太子殿下,如今大晟的军防图已尽数到手,不知我们何时动身回乌呈?”
倘若李婧冉此时和这个人打个照面,兴许还能从记忆里想起她和他在悬崖曾有过一面之缘。
他饶有深意地提醒道:“大可汗恐怕等不得太久。”
乌呈大可汗虽想把自己这流落在外的儿子给接回去,但裴宁辞即使回了乌呈,处境也并没有太乐观。
乌呈从正系到旁支,有继承权的总共约六人,谁都弄不清大可汗把裴宁辞寻回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实在从其他六人中挑不出个合适的人选,还是想利用裴宁辞制造恐慌,激励其他六人上进。
面对乌呈人看似提醒实则警告的话语,裴宁辞依旧神色淡淡,只垂着眸提笔在宣纸上写下几个字:「明日灯节,守卫懈怠,恰是良机。」
乌呈人闻言,黑面罩下依稀能瞧见他翘起的唇角。
“那属下便遥祝太子殿下荣登宝座。”
裴宁辞冷白的指尖松松捏着宣纸,将其送到烛台边,波澜不惊地看着烛光触到纸张的那一瞬变得燥烈了几分。
纸张被火苗迅速吞噬着,眨眼间便燃得只剩下一个小角,眼看就要烧到他的指尖。
就连旁观者都觉得烫,乌呈人禁不住将眸光投向裴宁辞。
火光映亮了他清冷的脸庞,裴宁辞竟像是完全完全感觉不到热意一般,依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神色。
就在宣纸已经被烧得小到握不住之时,裴宁辞才不紧不慢松了手,将火苗摁灭在镇纸之下。
他起身开了窗,冷风瞬间卷入,将焦黑的灰烬吹得四散。
泠冽寒风卷起他的衣角,裴宁辞的几缕发丝贴在他的脸庞、唇上,美得惊心动魄,却又让人从骨子里感到丝丝缕缕的凉气。
裴宁辞侧过脸,不轻不重睨了屋内人一眼。
分外自然地应了那人的奉承。
第94章 桌幔下
似乎从那一天开始,李婧冉和裴宁辞之间的关系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改变。
像是穿透了那层朦胧虚伪的窗户纸,变得真实了几分。
可惜这个阶段只分外短暂地存在了些许时辰,便被各种各样或刻意或未料的事情所破坏。
但在此之前,李婧冉和裴宁辞则维持着多一分则过满、少一分则略浅的暧昧。
李婧冉当晚并未主动提出过留宿,一是因为要分外乖巧地遵循医嘱,二则是因为裴宁辞开始主动了。
虽然李婧冉在现实生活中对于情愫的感知没那么敏锐,但她毕竟在大学也给舍友当了将近两年的军师,她纸上谈兵向来是很可以的。
感情之事与行军打仗有异曲同工之妙,敌退我进,敌进我退。
既然裴宁辞变成了更为主动的那一方,李婧冉自是得往后退几步。
换言之,不上不下地钓着他。
只是裴宁辞似乎比她更懂得怎么钓,当夜在李婧冉提出离开时也并未挽留。
翌日清晨,两人在庭院中相逢时,裴宁辞朝李婧冉分外自然地微微颔首:「殿下。」
面色也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依旧是那么清冷淡漠。
俨然瞧不出夜里的放浪模样。
李婧冉望着他这波澜不惊的神色,不禁沉默片刻。
床上纯床下浪,说的约莫就是裴宁辞这样的吧。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裴宁辞总是能把他自身的矛盾感营造到极致。
穿着祭司袍时禁欲又勾人,沦为囚奴时隐忍又圣洁,当这些无法恰融的感官被糅合到一起时,便形成了裴宁辞身上独一无二的性感。
李婧冉微抬了下眼,如今已是十二月尾,阳光由纯粹的惨白变成了略镶金边,浅浅淡淡的脆金光华的色彩与他的金眸相吻合。
裴宁辞的眸中像是盛着一抹暖阳。
李婧冉并未回应裴宁辞,她的目光越过他,停留在不远处的枝头。
山茶花已经零星盛开,洁白如玉的色泽点缀在不高不矮的墨色枝头。
她无端有些想去采撷枝头最高的那朵纯白山茶花,走近后踮起脚发现还是差了一小截。
李婧冉回眸望向裴宁辞,裴宁辞看着她的眼神便知晓了李婧冉的意思。
裴宁辞如今既听不见也说不出话,久而久之李婧冉便也懒得跟他开口了,两人交流基本全靠眼神。
这几日的磨合已经足够让裴宁辞了解李婧冉每个表情的不同意思。
她高兴时眼睛会弯,不自在时会下意识捏裙子,生气时会瞪他。
兴许连李婧冉自己都没意识到她这么多的小习惯。
如今李婧冉的意思自然是让他帮她摘花。
裴宁辞却上前将她抱了起来,把她往高里托了几分,将她送到枝头面前,并未剥夺她亲手摘花的乐趣。
李婧冉挑了下眉,伸手把被她看中的倒霉的山茶花折下。
她没拿花的另一只手攀着他的肩,指尖的鲜红蔻丹仿佛能在他雪白的袍子落下耀目的痕迹。